“飞剑的抛物线轨迹,完美符合惯性定律。”
苏雨教习手中的粉笔在黑板上划出优美弧线,
“初速度二十丈每秒,仰角三十度时,最大射程可达……”
物理课堂突然安静得出奇。
十几双眼睛茫然地望着黑板上的公式,
这些来自各大修真世家的少年少女们,
第一次听说御剑术可以用数字计算。
“苏教习!”天剑宗的柳明突然拍案而起,
“家中长辈一再强调人剑合一,岂能用这些凡俗数字亵渎剑道?”
苏雨不慌不忙地放下粉笔,转身从讲台下取出一个乌木长匣。
匣盖开启时发出令人牙酸的金属摩擦声。
“你们知道吗?”她的手指抚过匣中泛着冷光的器械,
“凡人也能用这个杀死低阶修士。”
课堂瞬间炸开了锅。
“不可能!”柳明脸色涨得通红,“凡人之力,怎可伤修士?”
众人则睁大了眼睛,那是一张通体由玄铁打造的弩弓。
弩臂上刻着细密的阵纹,在阳光下流转着淡蓝色光晕。
苏雨唇角微扬:“如今你们灵根不显,修为全无,何不亲自试试此弩威力?”
训练场的沙土地被正午阳光烤得发烫。
世家子弟们列队站在射击区,脸上写满不以为然。
苏雨将破甲弩弓放在橡木台上,金属部件碰撞发出清脆声响。
“镇北军制式武器,凡人亦可操作。”
她轻拍弩臂,弩弦随即发出琴弦般的嗡鸣。
柳明抱臂冷笑:“区区凡铁而已,修士何惧?”
苏雨没有反驳,只是示意学生们注意旁边的转轮装置:
“上弦不必用蛮力。”
杨清第一个出列。
她按照教习示范将脚踏入弩镫,双手握住转轮把手。
随着齿轮啮合的咔咔声,弩弦被缓缓拉开,最终“咔”地一声卡入机括。
她的额角渗出细汗,手臂微微颤抖——
但确实做到了,一个尚未觉醒灵根的少女,
独自完成了需要五石之力才能拉开的强弩上弦!
“现在,瞄准靶心。”
三十步外的铁木靶上画着鲜红的同心圆。
杨清屏住呼吸,食指轻扣悬刀。
“嗖——!”
弩箭破空的尖啸刺痛耳膜。
箭簇深深扎入靶心,尾羽剧烈震颤,发出令人心悸的嗡嗡声。
训练场鸦雀无声。
月临风瞳孔骤缩,一个箭步冲到射击位。
苏雨适时递来一支符箓箭,却没做任何提醒。
月临风搭箭上弦的动作行云流水。
“轰——!”
爆炸声震得地面微颤。
号称能抵挡炼气期修士全力一击的铁木靶在火光中四分五裂,
燃烧的碎片如受惊的鸟群四散飞溅。
热浪掀起众人的衣袍,柳明踉跄后退,一片焦黑的木屑在他脸颊划出血痕。
“这不可能……”
莫雨的声音卡在喉咙里。
她自幼被教导凡人如蝼蚁,眼前景象彻底颠覆了她的认知。
“我明白了!”杨清突然惊呼,
“弩箭负责破开灵力防御,爆裂符则造成实质性伤害!”
苏雨赞许地点头:“正是。”
她突然提高声调,“现在回答我——
若三百张这样的弩同时齐射,需要多少筑基修士才能抵挡?”
这个问题像道雷霆劈在众人心头。
月临风无意识地摩挲着手中弩弓。
梧桐树叶飘落,他伸手接住其中一片。
突然意识到自己坚守的某些东西,正如这片叶子般在新时代的风暴中凋零。
莫雨脸色煞白:“那……修士的优势何在?”
“优势?”苏雨轻笑,“修士的优势,本就不该是恃强凌弱。”
她环视这些出身显赫的少年少女,
“真正的强者,应当让凡人也能对抗妖兽,让弱者不必任人宰割。”
这番话在世家子弟中激起微妙涟漪。
他们从小被灌输“修士至上”的理念,
此刻被凡人之器击碎修真界的傲慢。
柳明盯着满地靶子残骸,突然嘶声道:
“若凡人也能对抗修士……我们修炼的意义是什么?”
夕阳将苏雨的影子拉得很长。
她看向这些迷茫的少年,目光如炬:
“修炼的意义,不在于高高在上,而在于——”
她一字一顿,“突、破、极、限!”
杨清浑身一震。
在无极宗时,她从未正眼瞧过那些杂役弟子,
如今却第一次思考:力量的真谛究竟是什么?
晚训的号角声响彻校场。
守卫队长严峰背光而立,铁塔般的身影投下厚重阴影:“列队!”
世家子弟们拖着疲惫的身躯站成方阵。
三天前他们还会抱怨这种凡人才需要的训练,现在却都沉默着迅速整队。
“今日训词!”严峰声如洪钟。
“吾辈修士!”学生们条件反射般齐声应和,“当护苍生!”
起初这口号只是敷衍了事,如今却多了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重量。
月临风发现自己竟会下意识扶起摔倒的同窗——
这在天剑宗简直不可想象,那里奉行的是“弱者不配得到怜悯”。
夜深人静时,莫雨在日记中写道:
“今日方知,真正的强者不是踩在别人头上,而是能让更多人站起来。”
写完后她慌忙合上本子,仿佛怕被谁看见这大逆不道的想法。
这些最大不过十四岁的少年少女,价值观正如春泥般柔软可塑。
陈飞自然深谙此理,才设下严苛的年龄限制。
通过日复一日的训练与教育,新思想如细雨渗入心田:
众生平等——凡人非蝼蚁,修士非神明。
能力责任——力量不是特权,而是重担。
真正荣耀——不在境界高低,而在济世之功。
杨清倚在宿舍窗边仰望星空。
镇北的夜空格外清澈,星河如练横贯天际。
“在想什么?”月临风罕见地主动开口。
禁闭室的三天让他消瘦不少,眼神却愈发清明。
“我在想……”杨清轻抚窗棂,“如果修炼只为变强,与野兽何异?”
月临风沉默良久。
窗外梧桐沙沙作响,仿佛在见证某个重要时刻。
“或许……”他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我们真的错了。”
思想的种子一旦种下,终将在合适的土壤中破土而出。
此刻他们还不知道,这场思想风暴,正如冰川的第一丝裂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