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昭踩在在水泥台阶上碾出细碎的声响。
老居民楼的楼道里飘着陈年霉味,声控灯被他们的脚步惊得忽明忽暗。
沈清跟在他身后,裙摆的破洞扫过台阶,每一步都带着股狠劲——她摸了摸腰间的女士包,里面装着微型录音笔,这是方才在便利店借电话时顺手买的。
402。陆昭停在半掩的木门前,指节刚要叩上去,门内突然传来细碎的抽噎。
他顿了顿,放轻力道敲了两下:李女士?
我们是张伟的朋友。
门链哗啦一响,门缝里露出半张苍白的脸。
李倩的眼睛肿得像两颗桃,睫毛上还挂着泪珠,左手死死攥着门框,指节泛青:你们...真的能保护我?
沈清上前半步,摘下墨镜露出律师证,我是沈清律师,专攻刑事案件。她的声音稳得像块压舱石,你提供的线索会成为呈堂证供,我们会申请证人保护。
李倩盯着证件看了三秒,终于拉开门。
屋里的日光灯嗡嗡响着,桌上摆着半杯凉透的茶,杯底沉着片没泡开的茶叶。
她退到墙角,后背抵着褪色的牡丹花墙纸,喉咙动了动:我本来...本来打算辞职回老家的。
林婉儿死那天,她给我发了条语音,说倩姐,地下室的病历本有问题,编号07的人根本没死...
陆昭的呼吸陡然一滞。
他从口袋里摸出父亲的旧笔记本,翻到夹着干枯银杏叶的那页——泛黄的纸页上,两个字被红笔圈了三次,边缘洇着暗红的痕迹,像滴凝固的血。
你说的地下室,是仁爱医疗中心的地下实验室?他压着心跳问。
李倩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十年前我在仁爱当清洁工。
那天我值夜班,本来想去储物间拿拖把,路过楼梯口时...看见韩明远了。她突然拔高声音,就是电视上那个捐学校、建养老院的韩明远!
他穿着白大褂,架着黑框眼镜,胳膊底下夹着个金属箱,后面跟着两个护工,抬着个浑身是血的男人。
沈清立刻从包里抽出平板电脑,调出韩明远的新闻照片:是这个人?
李倩盯着屏幕猛点头,眼泪砸在桌沿:那男人身上贴了张标签,我离得近,看清了——。
他们进了地下室,我躲在消防栓后面,听见里面有仪器嗡鸣的声音。
后来护工出来时,金属箱里多了个玻璃罐,装着黄黄的液体...像...像福尔马林。
陆昭的太阳穴突突跳着。
父亲笔记里提到过,11·23案第三名受害者失踪前曾在仁爱做过体检;沈清母亲的验尸报告里也夹着张纸条,写着地下实验室。
所有碎片突然拼合——韩明远当年根本不是普通实习生,他在用医疗中心做掩护,进行非法人体实验!
后来呢?沈清的手指在平板电脑上快速记录,那名07号的下落?
三天后我在停尸房打扫,听见两个护士聊天。李倩的声音抖得厉害,说07号实验失败,要送殡仪馆。
可...可他明明还有呼吸!
我往推床底下看,看见他的手在动,指甲缝里全是血...她突然捂住嘴,喉间溢出压抑的呜咽,我不敢说,我怕...怕和林婉儿一样,被人从楼顶推下去...
楼道里传来一声闷响。
陆昭的后颈瞬间绷直。
他在侧写课上教过学员,当危险逼近时,人的瞳孔会在0.3秒内收缩——此刻他的瞳孔正缩成针尖,耳朵捕捉到窗外传来塑料布被风掀起的哗啦声,混着极轻的鞋底摩擦水泥的声响。
有人。他低声说,同时抓住李倩的手腕往衣柜后面拽。
沈清反应更快,指尖在开关上一按,整间屋子陷入黑暗。
月光从褪色的窗帘缝隙漏进来,照出三个人影缩成一团。
窗外的阴影晃了晃。
有个沙哑的男声压着嗓子说:灯关了,可能躲着。另一个声音带着不耐烦:老板说活要干净,别惊动邻居。
先撤,等增援到了再——
咔嚓。
是相机快门的轻响。
沈清的手在包里摸索,微型录音笔的小红灯在黑暗中闪了一下——她刚才趁关灯时按下了录音键。
陆昭的手指扣住李倩发抖的手背,能清楚感觉到那双手的温度正在流失。
他们很快会回来。沈清贴着陆昭耳朵低语,声音轻得像片羽毛,得在半小时内把李女士送到警局,申请24小时保护。
窗外的脚步声渐远,只留下风掀起垃圾袋的哗啦声。
李倩突然抓住陆昭的袖子,指甲几乎要掐进他皮肤里:真的...能抓住他吗?
陆昭望着窗外渐暗的夜色。
远处霓虹灯在云层上投下模糊的光斑,像极了父亲笔记本里那些被红笔圈住的线索——此刻它们终于连成了线,指向某个被掩埋十年的真相。
他说,声音里带着连自己都没察觉的坚定,这次,他跑不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