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房的门，像一道无形的屏障，将凌云隔绝在外。客厅里昏黄的灯光此刻显得无比刺眼，将他内心那片巨大的荒芜照得无所遁形。
温婉那句“然后呢？”，如同魔咒，在他脑海里反复回荡，每一个音节都化作冰锥，狠狠扎进他的心脏。
她知道了真相。
她没有歇斯底里。
她甚至平静地接受了。
可恰恰是这种平静，这种不带任何情绪的“知道了”，将他推入了更深的恐惧深渊。
他像一头困兽，在客厅里焦躁地踱步，却又因为背伤未愈而动作僵硬。他想冲进书房，抓住她的肩膀，逼问她到底想要他怎么做，可他不敢。他怕他那不顾一切的靠近，会让她更加疏离。
最终，所有的焦灼、恐慌和无力感，在他听到书房内传来细微的、准备休息的动静时，达到了顶峰。
他再也无法忍受这种悬而未决的、凌迟般的等待。
当温婉打开书房门，准备去浴室洗漱时，就看到凌云像一尊凝固的雕像，直挺挺地站在门口，脸色苍白，眼底布满了红血丝和一种近乎破碎的绝望。
“婉婉……”他的声音干涩发颤，带着孤注一掷的勇气，又充满了害怕被宣判的卑微，“你……你不原谅我吗？”
他终于问出了这个盘旋在他心头、让他寝食难安的问题。
温婉的脚步顿住了。她看着他，看着这个曾经在她面前永远高高在上、掌控一切的男人，此刻却脆弱得像一个等待最终审判的孩子。他眼底的恐慌是如此真实，几乎要满溢出来。
她沉默了几秒。走廊的光线有些暗，映得她的表情有些模糊。
“凌云，”她终于开口，声音很轻，却像羽毛落地般清晰，“我理解了你被蒙蔽的处境，也看到了你清算过去的决心。从理智上，我知道这一切的始作俑者不是你。”
凌云的心因为她前半句话而微微提起，眼中燃起一丝微弱的希望。
但温婉接下来的话，却将那点希望的火苗，彻底掐灭。
“但是，理解不代表感受不到伤害。原谅……”她顿了顿，似乎在斟酌用词，最终选择了最准确，也最残忍的说法，“原谅，也不代表一切就能重来。”
“不代表……重来？”凌云喃喃重复着，像是听不懂这句话的意思，又像是听懂了，却无法接受。他猛地向前一步，急切地抓住她的手腕，力道大得让她微微蹙眉，“为什么不能重来？婉婉，我知道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以后我不会再让你受一点委屈，我会用我的后半生弥补你和琛琛！我们忘记过去，重新开始，好不好？”
他的语气近乎哀求，带着一种濒临崩溃的急迫。
温婉没有挣脱他的手，只是抬起眼，平静地迎视着他眼中翻涌的痛苦和恳求。
“凌云，破镜即使重圆，裂痕也永远存在。”她的声音依旧平稳，却带着一种穿透人心的力量，“我们之间，隔着五年的冰冷，隔着你对琛琛的怀疑，隔着那份亲子鉴定报告，也隔着……我对你信任的彻底崩塌。”
“信任崩塌了，重建需要时间，需要更多的东西，而不仅仅是‘我知道错了’和‘我会弥补’。”她轻轻抽回了自己的手，“原谅你，或许有一天我可以做到。但让我当作一切都没发生过，重新回到过去那种毫无保留的状态……我做不到。”
“至少现在，我做不到。”
她的话，像是一盆冰水，从凌云头顶浇下，让他浑身冰冷，血液都仿佛凝固了。
她不恨他了，或许。
她甚至可能原谅他未来的某一天。
可是，她不再相信他了。她无法再将心交托给他了。
这比恨他、怨他，更让他感到绝望！
“所以……我们……再也没有可能了吗？”他的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带着一丝哽咽。
温婉看着他瞬间灰败下去的脸色，看着他眼中那簇名为希望的光彻底熄灭，心中并非毫无波澜。但那些曾经的伤太深，她无法因为此刻的心软，就草率地给出承诺。
“我不知道。”她给出了最诚实的答案，“未来会怎样，谁也不知道。我现在能做的，就是处理好眼前的事，包括林薇薇的案子，也包括……我自己的心情。”
她绕过他僵立的身影，走向浴室。
“很晚了，你身上有伤，早点休息吧。”
浴室的门被关上，隔绝了她的身影，也仿佛彻底隔绝了凌云所有的念想。
他独自站在原地，仿佛被抽走了所有的力气，缓缓地、沿着墙壁滑坐到冰冷的地板上。
“原谅不代表能重来……”
她的话，如同最终的审判，在他空荡的脑海里反复回响。
他以为查清真相、清算旧账是终点，现在才明白，那或许只是他漫长赎罪路的起点。而他甚至不知道，这条路的尽头，是否还有他渴望的那盏灯火。
巨大的恐慌和前所未有的无力感，如同潮水般将他淹没。他第一次清晰地意识到，他可能……真的要永远失去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