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静(如果这种紧绷的、充满仇恨与训练的日子能称之为平静的话)在半个月后被打破了。
那是一个午后,林星痕正在山洞外的空地上,反复练习着阴曼昨日新教的一种步伐——一种能在崎岖地形中快速移动且最大限度减少声响的步法。他的小脸上满是汗水,眼神专注,每一步都力求精准。
突然,他耳朵微微一动,停下了动作,警惕地望向山谷入口的方向。
几乎同时,阴曼的身影如同鬼魅般出现在他身边,一把将他拉至岩壁的阴影处,并迅速打出一个噤声的手势。她的脸色凝重,神识如同无形的触手,向谷外蔓延。
“有人来了。”她压低声音,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音量说,“三个,脚步虚浮,气息紊乱,带着血腥气……不是追兵,更像是……逃难者。”
林星痕漆黑的眸子里没有任何惊慌,只有一片冰冷的审视。他学着阴曼的样子,收敛自身气息,将自己完全融入阴影之中,静静等待。
不一会儿,踉跄的脚步声和粗重的喘息声由远及近。
只见三个衣衫褴褛、满身血污的人相互搀扶着逃入了山谷。其中两人是壮年男子,手持断裂的兵刃,身上有多处伤口,眼神中充满了惊恐与疲惫。被他们护在中间的,是一个看起来约莫十来岁的少女,她脸色苍白,嘴唇干裂,左臂不自然地垂着,似乎受了伤,但那双眼睛却出乎意料的坚韧,紧紧咬着下唇,不让自己发出呻吟。
他们显然已经到了强弩之末,一进入山谷,确认暂时安全后,那两名男子便瘫倒在地,剧烈地喘息着。少女也靠着一块岩石滑坐下来,额头上满是冷汗。
“妈的……总算……暂时甩掉那些杂碎了……”一个脸上带着刀疤的男子喘着粗气骂道。
“省点力气吧,疤脸。”另一个稍微年长些的男子警惕地环顾四周,“这地方也不见得安全,得尽快找到水和吃的。”
那被称作疤脸的男子啐了一口带血的唾沫,目光不由自主地瞟向了不远处岩壁下那被藤蔓半遮掩的山洞,眼中闪过一丝贪婪:“这鬼地方居然有个洞?说不定里面有……”
“闭嘴!”年长男子低喝一声,打断了他的话,眼神更加警惕,“别忘了我们为什么逃到这里!少节外生枝!”
疤脸似乎有些不服,但看了看同伴严肃的脸色,又看了看自己和同伴身上的伤,最终还是悻悻地闭上了嘴,开始检查自己的伤口。
阴影中,阴曼的眉头微微蹙起。这三个不速之客的到来,打破了他们好不容易维持的隐蔽。而且,那个疤脸显然不是什么良善之辈。
她低头看向林星痕,用眼神询问他的意见。
林星痕的目光落在那三人身上,尤其是在那个受伤的少女和她不自然垂落的手臂上停留了一瞬。他记得,母亲苏婉也曾那样温柔地照顾过受伤的小动物。
但随即,他眼中那一丝微弱的波动便消失了,重新被冰冷覆盖。他对着阴曼,极其轻微地摇了摇头。
不要接触,不要暴露。
阴曼明白了他的意思。这符合她作为黑冰台首领的判断。在自身难保的情况下,同情心是奢侈品,甚至可能是致命的毒药。
她们如同两块沉默的石头,隐藏在阴影里,等待着这三人的下一步行动。
那三人休息了片刻,年长男子挣扎着起身,开始在附近寻找水源和食物。疤脸则负责警戒,但他的目光总是不由自主地瞟向山洞的方向。
少女靠着岩石,从怀里摸索出一块干硬得如同石头的饼,费力地掰下一小块,放进嘴里慢慢含着,试图用唾液将其软化。
山谷里的气氛,因为这三人的到来,而变得微妙而紧张起来。
阴曼握紧了袖中的“幽昙”,林星痕的小手也悄然按在了别在腰后的匕首柄上。
他们不知道这三人来自哪里,被谁追杀,也不知道他们的到来,是会带来转机,还是……更大的灾难。
荒谷的宁静,被彻底打破了。而隐藏于暗处的复仇之火,则在静静地观察,等待着决定是否要将其吞噬,或是……任由其自生自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