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六章 磨刀霍霍
石头带来的不光是图纸和手艺，更是还有一股子清河特有的麻利劲儿。那小子带着几个年轻工匠，围着那呛死人的煤堆转了不到两天，就开始指挥着熊猛派来的新兵蛋子挖土和泥、搬砖垒窑。
“这边！这边再加厚半尺！对，留个口子，不是让你掏洞！”石头嗓门不大，话却咬得死准，手里拿着根炭条在临时找来的木板上画得密密麻麻。那些新兵开始还有些不服气，觉得这黑小子比自家熊教头还难伺候，可几天下来，眼看着一座怪模怪样、肚大口小的竖窑真就给立了起来，黑烟也肉眼可见地少了，火苗子从窑口窜出来，带着股子逼人的热浪，一个个也就闭了嘴，只剩下埋头干活的份儿。
陈小乐去看过一次，热浪扑面，石头脸上蹭得跟花猫似的，眼睛却亮得吓人。“先生，再有一天，等窑壁干透了，就能正式出炭！保准比柴火耐烧！”他拍着胸脯保证，那股子自信，跟当年在清河县衙里对着复杂图纸较劲的少年重叠在一起。
“好！”陈小乐只回了一个字，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有了稳定高效的燃料，很多事就有了根基。
这边石头忙着驯服“黑石”，那边熊猛也被陈小乐叫到了跟前。
“找我有事，大人？”熊猛刚带兵操练完一身汗臭味，盔甲都没卸，大大咧咧地走进来，看到陈小乐盯着墙上那幅简陋得可笑的安远周边地图。
“嗯。”陈小乐没回头，手指点在地图西北角一片模糊的区域，“黑风峪往西，靠近野狐岭这一片，熟不熟？”
熊猛凑过去看了看，眉头拧成了疙瘩：“野狐岭？那地方鸟不拉屎，除了几股不成气候的马匪，就剩狼了。大人您问这干啥？”他忽然反应过来，眼睛一瞪，“您是想……”
“咱们新军练了也有些日子了，光在校场上摔打不成，得见见血了。”陈小乐转过身，目光平静却带着分量，“上次古道劫杀商队、嫁祸给咱们的那伙人，虽然被李将军的人惊走了，但根子没除掉，我估摸着他们老巢就在野狐岭这一带。”
熊猛瞬间来了精神，拳头捏得咔吧响：“娘的！可算等到这一天了！大人您下令吧，俺带弟兄们去平了那帮杂碎！”
“不是平了那么简单。”陈小乐摆摆手，“第一，要打出咱们新军的威风，动作要快，下手要狠，不留后患。第二，尽量抓几个活口，看看能不能撬出点东西，到底是谁在背后指使他们冒充边军。第三……”他顿了顿，声音压低了些，“缴获的一切，按老规矩，三成归公，七成分给弟兄们。这次我分文不取。”
熊猛愣了一下，随即咧开大嘴：“明白了！大人您就瞧好吧！保证把事情办得漂漂亮亮！”重赏之下必有勇夫，这道理他懂。新军待遇本就不错，再有实实在在的缴获刺激，那帮小子的士气还不得顶到天上去？
“去吧，人手你挑，装备找赵顺领，挑最趁手的。”陈小乐吩咐道，“记住，要速战速决，动静闹大点无妨，但要占住理，是剿匪，是报仇，更是维护安远镇的商路太平！”
“是！”熊猛抱拳，转身就风风火火地冲了出去，那架势，恨不得立刻插翅膀飞到野狐岭。
熊猛前脚刚走，后脚赵顺就拿着份清单进来了，脸上带着点忧色：“大人，熊教头这一动，粮草、箭矢、伤药都得备足，又是一大笔开销。咱们供销社这几个月刚攒下点家底，这一下……”
“该花的钱不能省。”陈小乐打断他，“眼光放长远点，这仗打好了，往后商路畅通，草原的皮毛药材能进来，咱们的东西能出去，还怕没进项？再说了，缴获难道不是钱？”
赵顺苦笑：“理是这么个理，可这钱花出去，到底什么时候能听见响动，心里没底啊。”
“快了。”陈小乐走到窗边，看着外面渐渐暗下来的天色，“等石头把煤烧顺了，等熊猛把这仗打漂亮了，这响动，自然就来了。”
几天后，石头负责的改良炭窑终于出了第一炉合格的焦炭。那黑亮黑亮的块状物，扔进特制的锻炉里，火苗子窜起老高，温度惊人，却没什么黑烟。早就准备好的铁料很快被烧得通红，在石头和他带来的工匠手下，被反复锻打，火星四溅。
又过了几日，傍晚，熊猛带着出征的新军回来了。
人还没进镇子，消息就先传开了，队伍后面跟着十几匹驮着大小包裹的驮马，还有几十个被绳子串着、垂头丧气的俘虏。新军士卒们虽然脸上带着疲惫，不少人身上还挂着彩，但那股子得胜归来的精气神，隔着老远都能感受到。走路带风，眼神里透着股以前没有的凶悍和自信。
熊猛更是像喝了二两烧刀子，满脸红光，大步流星地走进判官衙署，盔甲上还沾着没擦干净的血迹。
“大人！幸不辱命！”他声音洪亮，震得房梁似乎都抖了抖，“野狐岭那窝土匪，连老巢带人，全给端了！负隅顽抗的当场格杀，剩下的怂包，都在这儿了！缴获的兵甲、财物清点过后就送过来！”
陈小乐看着他，脸上终于露出了这些天来第一个轻松的笑容：“弟兄们伤亡如何？”
“伤了二十几个，都是皮外伤，没折一个兄弟！”熊猛挺起胸膛，颇为自豪，“咱们的鸳鸯阵真好使！那帮土匪一冲就散！”
“好！受伤的弟兄，用最好的药，加倍抚恤！所有参战弟兄，按功行赏！”陈小乐当即拍板，然后目光转向那些俘虏，“问出什么没有？”
提到这个，熊猛脸色沉了下来，压低声音：“撬开了几个软骨头的嘴，他们确实不是普通马匪，是北边‘黑狼部落’养的外围爪子！上次古道劫杀，也是得了黑狼部的授意，就是想挑起咱们和白狼部的死斗，他们好从中渔利！”
黑狼部落！陈小乐眼神一凝。这是草原上另一个实力不俗的大部落，向来与白狼部不和，也对大梁边境时有骚扰，果然是他们在背后搞鬼！
“把人看好，口供录详细了。”陈小乐吩咐道，“这些东西，以后说不定就是咱们手里的牌。”
“明白！”熊猛点头，随即又想起什么，从怀里掏出个小布包，打开一看，里面是几块带着暗沉花纹、质地似乎不太一样的金属块，“大人，您瞅瞅这个，是从土匪头子窝里搜出来的，不像咱们这边的铁。”
陈小乐接过来，入手颇沉，颜色暗哑，带着点诡异的纹理。他眉头微蹙，这东西……他似乎在哪里见过描述。是了，文明图鉴里好像提过一嘴，西方大航海时代初期，有一种粗糙的……“低品质钢”？或者说，是某种尝试性的合金？
这东西，绝不该出现在草原马匪的老巢里！除非……他们和更西边、或者掌握了某些特殊技术的势力有联系？
一股更大的疑云，悄然浮上陈小乐的心头，安远镇这盘棋，似乎比他想象的还要大。
野狐岭一战的胜利，像一阵狂风，瞬间刮遍了安远镇乃至周边区域。新军的强悍、判官衙署剿匪护商的决心，都成了人们津津乐道的话题。供销社的生意莫名又好了几分，连带着一些以往对陈小乐爱答不理的中立军官，见面时笑容也真诚了不少。
陈小乐站在判官衙署的望楼上，看着渐渐恢复生气的镇子，手里摩挲着那块来自匪巢的奇异金属。
刀已磨亮，并且砍出了第一道狠厉的刀光。接下来就该让该看到的人，都看清楚这刀光的锋芒了。他转身对赵顺道：“给阿娜尔公主递个话，就说她父亲要的‘投名状’，我准备好了。顺便问问她，认不认得这是什么玩意儿。”他将那块金属递了过去。
风暴的种子已经埋下，只待合适的时机，破土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