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善后与远谋
漕帮的人灰溜溜地滚蛋了，码头上看热闹的百姓也心满意足地散去，一边走还一边津津有味地谈论着刚才陈大人如何威风，护卫队如何了得。
陈小乐却顾不上享受这短暂的胜利，他一边安排人妥善救治伤员、清点损失，一边心里直打鼓——刚才闹出这么大动静，又是鸣哨又是调兵的，那位七皇子殿下不可能不知道，他会怎么想？
果然，他刚把码头这边的烂摊子收拾出个头绪，七皇子身边的一个随从就找了过来，传话说殿下召见。
陈小乐心里七上八下地赶到官驿，李睿正在书房里慢悠悠地品茶，脸上看不出喜怒。那位钱判官也在一旁陪着，见陈小乐进来，嘴角撇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冷笑。
“码头的事，处置完了？”李睿放下茶杯，淡淡问道。
“回殿下，滋事者已驱离，伤者已安置，损失也已赔付。”陈小乐躬身回答，言简意赅。
“嗯，处置得还算利落。”李睿点了点头，似乎并不打算深究，“你那支‘护卫队’，倒是有些意思，看着不像寻常民壮。”
来了！陈小乐心头一紧，知道这才是正题。他早就打好了腹稿，从容应道：“殿下明鉴。清河县地处偏远，以往常有流寇山匪为患，县衙兵力有限，故而下官才征得上官同意，招募乡勇，加以编练，一为护卫工坊商路，二也可协防地方，保境安民。所有章程、名册、开销，皆在县衙有案可查，绝无私蓄武力之心。”
他把“上官同意”、“有案可查”咬得略重，既是解释，也是自保。
李睿听了，不置可否地“唔”了一声，手指轻轻敲着桌面，像是在思索什么。一旁的钱判官却忍不住阴阳怪气地插嘴道：“陈县令真是深谋远虑啊，只是这养兵耗费甚巨，不知这钱粮，从何而来？莫非又是那‘技术授权’所得？与民争利之财，用来蓄养私兵，恐怕……不太妥当吧？”
这话极其恶毒，直接把护卫队定性为“私兵”，把经费来源打成“与民争利”。
陈小乐心里骂娘，面上却愈发镇定：“钱判官此言差矣，护卫队一应开销，皆来自县衙公账及工坊合法盈利，每一文钱皆来路清白，账目清晰可查。其职责范围，仅限于护卫本县产业、协助官府维持治安，何来‘私兵’一说？至于‘与民争利’……”他顿了顿，看向李睿，“下官愚见，工坊产出铁锅农具，便利百姓；雇佣人工，使民得食；缴纳赋税，充实府库。若此为‘争利’，下官不知何为‘利民’？莫非让百姓无锅可用、无工可做、县库空空，方为正道？”
他这一番连消带打，既澄清了事实，又反将了钱判官一军，最后更是抬出了“利民”的大帽子。
钱判官被噎得脸色发青，还想反驳，李睿却抬手制止了他。
“好了。”李睿脸上露出一丝倦意，“是非曲直，本王心中有数。陈县令，你是个能做事的人，这清河县在你治下，确有新气象。不过……”他话锋一转，目光变得深邃，“木秀于林，风必摧之。行高于人，众必非之。这个道理，你应该明白。”
“下官……明白。谢殿下教诲。”陈小乐心头一凛，知道这是提醒，也是警告。
“明白就好。”李睿站起身，示意召见结束，“本王明日便要启程，继续南下巡查。你好自为之。”
“下官恭送殿下。”
从官驿出来，陈小乐后背惊出了一层冷汗。七皇子最后那几句话，在他脑子里来回盘旋，这位殿下显然看出了他的不凡，也看出了他面临的麻烦，但态度却暧昧不明，既没有明确支持，也没有顺势打压。
这种态度，反而最让人捉摸不透。
第二天，七皇子的船队如期启程离开。送走了这尊大佛，整个清河县上下，从陈小乐到普通衙役，都感觉像是卸下了一副千斤重担。
但陈小乐知道，真正的麻烦，才刚刚开始。七皇子人是走了，可他带来的影响，以及州府那边被打压下去的敌意，绝不会就此消失。
他把王捕头、苏小小和石头这几个核心人物又叫到了一起。
“殿下的话，都听见了风声了吧？”陈小乐开门见山，“‘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咱们之前是有点太高调了。”
王捕头哼了一声：“怕个鸟！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咱们护卫队现在……”
“光靠护卫队不够！”陈小乐打断他，“老王，你的任务是，把护卫队再筛一遍，确保所有人的底子都干干净净，忠诚可靠，以后训练，尽量在城外找个更隐蔽的地方，不要再像这次一样大张旗鼓了。”
“是！”王捕头也意识到问题，郑重应下。
“小小，”陈小乐又看向苏小小，“技术授权的步子，可以稍微放缓一点，优先巩固好现有的几家合作商号。另外，咱们的白糖和其他货品的销售渠道，要尽量分散，不能太过依赖某一两家，鸡蛋不能放在一个篮子里。”
苏小小点头：“我明白，已经在物色更远的买家，比如江南的商号。”
最后，他看向石头：“工坊那边，尤其是最里面……进度要加快，但动静要变小。我需要更稳定、质量更好的铁，还有，我之前跟你提过的，那种可以标准化生产的‘零件’的思路，要尽快试验出来。”
他知道，想要真正立得住，光靠一两种畅销产品和一支护卫队是远远不够的，他需要更强大的技术壁垒，更需要将这种技术优势，转化为一套别人难以模仿的生产体系和……潜在的、更强的武力。
技术授权只是权宜之计，真正的根基，在于他领先这个时代的技术核心和工业能力。
“咱们得给自己穿上几件‘硬盔甲’。”陈小乐总结道，“明面上，要低调，守规矩，让人抓不到把柄。暗地里，咱们的拳头，得更硬才行。”
他看着窗外，目光似乎越过了清河县的城墙，投向了更遥远的州府，乃至京城。
七皇子的到来，像是一阵风，吹皱了一池春水，也让他更清楚地看到了自己所在的位置和未来的方向。
前面的路，还长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