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 工部眼中的“鬼画符”
鹰嘴崖的盘山路一开工，便吸引了所有目光。
之字形的路线在山坡上蜿蜒，役夫们按照画好的灰线，一层层开挖路基。赵顺带着人用“水准”和度竿反复校验坡度，确保每一段都平缓均匀，符合行车之需。虽然比直接穿崖费时，但比起清理那堆积如山的落石，效率已是天壤之别。
与此同时，三道溪的漫水路面也开始铺设，工匠们将溪底的大石垒砌平整，再铺上混合了石灰的黏土，用石碾反复夯实。王老板这次不敢怠慢，送来的石灰都是上等货色，还主动派了两个伙计常驻工地，随时听候调遣。
工地虽忙，却秩序井然。三块任务木牌每日更新，各组进度一目了然。张衙役的账本上，密密麻麻记录着每个人的工作量，工钱五日一结，从不拖欠。役夫们算着日渐鼓起的腰包，干劲越发足了。
然而，陈小乐深知，这般“离经叛道”的做法，绝不会风平浪静。
这日，他正在帐篷内核对石料数目，钱郎中不请自来，身后还跟着几个工部的主事。几人皮笑肉不笑地寒暄几句，目光便落在了陈小乐桌案上那几张画满横条格子的纸上。
“陈大人，这是何物？”钱郎中拿起那张“项目进度表”，故作好奇地端详着，嘴角却带着一丝讥诮，“横横竖竖，圈圈点点，莫非是新的符箓？陈大人除了精通匠作，还兼修了道法不成？”
几个主事配合地发出低低的哄笑。
陈小乐面色不变，平静答道：“钱大人说笑了。此乃工程进度横道图，用以规划工期，统筹人力物力。这条横线代表清理路基，需十日；这条代表修筑盘山路，需十五日……彼此关联，环环相扣。何时该做什么，投入多少人手，需多少物料，皆可按图索骥。”
他又拿起另一张预算分解表：“此乃预算明细，石料采买、人工支出、工具损耗，分门别类，数额清晰，五千两银子如何花费，剩余多少，皆在此表之上一目了然。”
钱郎中听得眉头越皱越紧，他完全无法理解这种将工程“拆解”得如此细碎的方式，只觉得繁琐无比，嗤笑道：“陈大人真是心思机巧，不过修路便是修路，召集民夫，发放物料，盯着他们干活便是。搞这些花里胡哨的玩意儿，徒耗精神！工部百年来的规矩流程，难道还比不上你这几张鬼画符？”
“规矩流程自然重要，”陈小乐不卑不亢，“然陛下限期两月，预算五千两，非常之时，当用非常之法。下官此法，只为确保按期完工，不负圣望。”
“哼，希望你不是在哗众取宠！”钱郎中将图纸往桌上一丢，语气转冷，“本官提醒你，招揽流民，按件计酬，已惹来不少非议。御史台那边，已有风声要参你一个‘擅改祖制，蛊惑民心’！你好自为之！”
说罢，他拂袖而去。几个主事交换了个眼色，也跟着离开，帐篷内顿时安静下来。
张衙役气得脸色发白：“大人！他们分明是见不得您好！”
赵顺则担忧道：“大人，钱郎中所言，恐怕并非空穴来风。若真有御史弹劾……”
陈小乐抬手止住他们的话头，目光依旧停留在那些“鬼画符”上，眼神锐利：“弹劾？让他们弹去。只要我们按期、甚至提前，用这五千两银子把路修得漂漂亮亮，所有的弹劾，都不过是跳梁小丑的呓语。”
他顿了顿，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在这工地上，数据不会说谎，结果代表一切。他们看不懂这图，是他们无能，而非我等之过。继续按计划行事，不必理会。”
他提起笔，在进度图“鹰嘴崖盘山路”的横条末端，轻轻画了一个勾。第一阶段，清理与改道，比原计划的十天，提前了两日完成。
接下来的“修筑路基”阶段，才是真正的考验。而陈小乐心中清楚，来自工部内部乃至朝堂之上的明枪暗箭，也绝不会就此停止。但他更相信，手中这套超越时代的项目管理方法，便是他在京城这潭深水中，破局最强的利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