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向香完全不知道自己被弟弟妹妹跟踪了,她带着喜悦的心情去见自己喜欢的人。
玉米叶擦过裤脚,林向香攥着帕子的手沁出薄汗。
昨天钱勇进帮她把陷在泥里的柴火筐扛回来时,指腹的老茧蹭过她的手腕,烫得她一晚上没睡好。
树后传来熟悉的脚步声,她抬头就撞进钱勇进含笑的眼里,男人手里拎着个布包:“我娘寄来的红枣,给你补补。”
“怎么是他?”林仲秋差点咬到林倩珊的手心。
林倩珊皱着眉:“知青心思活络,万一以后回城抛了五姐怎么办?”
林仲秋刚要开口,就看见钱勇进把红枣塞进林向香手里,又从兜里摸出个磨得发亮的铜哨:“这是我爹的老物件,以后你有事就吹,我随叫随到。”
他转头对两个姐姐道:“钱勇进的人品还是可以的,应该做不出为了回城而抛妻弃子的事情。”
“你怎么知道?”林倩珊提出质疑。
林仲秋:“我跟钱勇进也算有些交情,对他比对其他人了解得多一些。”
林倩珊不知道林仲秋的经历,对他的眼神并不信任。
“得试试他。”林倩珊眼底闪过算计。
“怎么试?”林向红跃跃欲试。
林仲秋眼神闪了闪,给了钱勇进一个“自求多福”的祝福,也满是兴趣地看向林倩珊。
林倩珊勾起唇角!
另一边,正跟亲爱女友甜甜蜜蜜的钱勇进打了冷颤。
林向香关心地问:“怎么了?生病了吗?”
“没有,没有。”钱勇进看着女友满脸的关心,心里更甜蜜了。
林向香就是他这辈子认定的妻子,温柔贤惠但又有自己的主见,外柔内刚,长得也十分合他的眼缘。
这么好的女孩子若是错过了,他绝对会遗憾终生了。
于是,他积极出击,终于将人追到了手。
他已经写信给自己的父母了,等他们回信到了,自己就向女友求婚。
他不知道的,后面一波接一波的“考验”正要向他袭来。
隔天林向红就拽着钱勇进在村口哭,嗓门大得半个村子都能听见:“我姐说公社有个回城指标,让你别跟我五姐处了,赶紧去争!不然过这村没这店了!”
钱勇进攥住她的手腕,往她手里塞了颗水果糖——还是上次林向香给他的那颗,糖纸都磨软了。
“我跟向香说过,要留就一起留,要走就一起走。”
他声音掷地有声,“指标再好,不如她笑一下。”
这话刚好被躲在柴垛后的林倩珊听见,她悄悄撤了步,嘴角却忍不住往上扬。
目前看来,这个男人是不错的。
如果以后他真的做出抛妻弃子的事情,他们林家人也不是吃素的。
不说别的,光是他们家的大哥,就能够让钱勇进喝一壶。
林向红十分羡慕林向香找到了这么好的男人,她怎么就没有这样的运气呢?
林向红把这话学给爷奶爹娘听,林满仓和林抗美四人原本也是不看好知青做女婿的,但听了钱勇进的表现,他们对这个未来女婿满意了,林满仓吧嗒着烟斗:“这小子比邓国庆那滑头靠谱。”
林家很快就把婚事提上了日程,用姑娘们的工资扩建的院子刚好空出新房,钱勇搬出知青院,搬进林家那天,特意给林仲秋送了瓶白酒:“以后咱就是一家人了。”
婚礼办得热热闹闹,林仲秋提前上山打了只野猪,几个姐姐姐夫带来的糖果肉蛋堆了半屋。
开席时,知青们看着油光锃亮的野猪肉,筷子抢得比谁都快。
想不到乡下一个农户的家庭条件,比他们这些城里人的家庭条件还好。
一些小心思多的知青已经在考虑,要不要跟当地人结婚了。
男知青们的视线都放在了林倩珊和林向红的身上。
不过经历了最初追求林倩珊的各种折戟沉沙后,男知青们知晓了这朵高岭之花不好攀折,便将视线放到了林向红身上。
这天过后,林向红发现自己的行情竟然变好了,有好些男知青开始追求自己。
不过,这些可都是曾经追求过林倩珊的。
有男知青凑到林向红身边搭话,被她当场揉了情书扔进灶膛:“昨天还围着我六姐转,今天就换张脸,当我瞎?”
她刚换好护士服走出卫生院,就看见诊室外站着个穿军装的男人。
裤脚沾着泥,左臂吊在胸前,正是上次帮她把晕倒的老人抬进医院的陆和平。
陆和平在军中的成绩比不上林建国,但也不错了,年纪轻轻已经是排长。
他这一次是受伤回家疗养,每隔一段时间要去医院检查一下伤势愈合情况。
而每次,接待他的护士都是林向红。
“林护士,今天该换药了。”男人声音洪亮如钟,耳尖却泛着红,手里还攥着朵刚摘的野菊花。
就这样,两人认识了,还产生了好感。
在陆和平伤好要返回部队前,两个人便将婚给结了。
婚后不久,林向红便随军了。
因为她是正规中专毕业的,又在县医院工作了几年,有着工作经验,随军后便被安排到了军区医院,继续做护士。
将视线拉回现在。
李文娟啃着鸡骨头,看着钱勇进给林向香夹菜的模样,突然想起前世,这个时候的钱勇进,正蹲在黑市墙角数票子,身后是邓国庆警惕的眼神,两人怀里揣着不知从哪弄来的粮票。
这些物资引起了黑市的人的注意,想要抓住他们,逼问物资的来源。
两人逃跑,一个人成功逃脱,一个人却死掉了。
这一世,邓国庆一早便参军离开了,钱勇进没有跟着他跑黑市,也就摆脱了那场死亡。
现在他还结婚了,有了未来。
钱勇进不复前世的命运,那她呢?
她是不是也该做些什么,彻底告别前一世呢?
碗沿的鸡汤洒在手上,烫得她猛地一缩。
“文娟,你上次借我的《代数题解》还能再借几天不?”同屋的知青凑过来,眼神恳切。
李文娟望着对方满是笔记的书页,突然攥紧筷子。
风卷着喜宴的喧闹吹进来,她清晰地听见自己的心跳:两年后的高考,就是她的重生路。
她要考出去,要堂堂正正地回娘家,再也不受嫂子们的白眼。
她深吸一口气,抬头就对上林倩珊的目光,干脆举了举杯,冲对方友好地笑了笑。
林倩珊愣了愣,随即也端起搪瓷缸示意,这李文娟,好像跟以前真的不一样了。
林仲秋把这一幕看得真切,心里琢磨着:这俩不会是书里的女主女配吧?不过现在这样挺好,剧情崩得彻底。
他刚想完,就被钱勇进拽过去挡酒:“小舅子,帮姐夫扛几杯!”
林仲秋端着酒杯躲:“别别,喝醉了耽误你入洞房!”
满桌人都笑了起来。
两年时间转眼过去,林仲秋成了村里人口中的“闲汉”,高中毕业后不找活干,天天蹲在家里看书算题。
媒婆踏破门槛,都被他以“要考大学”挡了回去。
夜里他拉着爹娘爷奶凑成一圈,把油灯调暗了些:“我京市的笔友来信说,上面在研究恢复高考,这是机密,漏出去要蹲号子的!”
他把“笔友”的信(其实是林倩珊抄的内部消息)递过去,“我要考大学,以后找个女大学生当媳妇。”
四个长辈吓得连连点头,把信藏进了炕席底下,谁也不敢往外说。
林倩珊也被催过婚,每次都以“响应国家晚婚号召”挡回去。
她从县妇联调到市妇联,忙得脚不沾地,只有逢年过节才回村。
每次回来,都要给林仲秋带最新的复习资料。
高考恢复的消息传来那天,村子里炸了锅。
林仲秋和林倩珊第一时间报了名,还拉着林向香一起:“姐,跟姐夫一起考,以后全家都是大学生。”
林向香把刚满周岁的儿子塞给婆婆,攥着课本就加入了复习队伍。
李文娟早有准备。
这两年她没敢松懈,从废品收购站淘来的旧课本被翻得卷了边,笔记记了厚厚三本。
以前嘲笑她“瞎用功”的知青,如今天天围着她转,不是借资料就是问难题。
“文娟,这道几何题你再给我讲一遍呗?”知青拿着本子凑过来。
李文娟刚要开口,就看见林仲秋倚在院门外,手里拿着本泛黄的《物理通论》:“听说你找这本书找了半个月?”
她惊喜地伸手去接,林仲秋却往后缩了缩,似笑非笑地补了句:“对了,邓国庆托人从部队带信来了,说他提干了,想请你帮个忙,帮他给林倩珊带句话。”
李文娟的手顿在半空。
远处,林倩珊抱着一摞复习资料朝这边走来,阳光洒在她的蓝布工装裙上,格外耀眼。
风卷着麦浪吹过,带着即将收获的味道,也带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张力,这封跨越千里的信,她到底该怎么处理?
李文娟攥着邓国庆的信在玉米地蹲到月上中天,信纸被汗湿又风干,边角卷了毛。
最终她还是划亮火柴,把信纸塞进灶膛,橘红火焰舔舐着字迹时,公社的大喇叭突然响了,震得玉米叶沙沙乱颤:“红荆岭村高考成绩公布!林家林仲秋,地区理科状元,差两分满分!”
她猛地站起,灶灰粘在补丁裤脚,远处林家传来的欢呼像炸开的鞭炮,在夜里传得格外远。
录取通知书是跟着邮政员的自行车一起来的。
林倩珊攥着人民大学的通知书笑出小虎牙,她的政论作文被地区当作范文传阅,分数比预估还高了十分。
钱勇进挠着头把工科大学的通知书拍在桌上,林向香举着医科大学护理系的通知书凑过来,两人的录取院校隔街相望,眼底都亮着光。
李文娟的师范大学通知书藏在包袱最底层,分数刚过线,却足够让她在供销社买水果糖时,腰杆挺得比玻璃柜台还直。
这年的红荆岭村算得上“大丰收”,知青点两个考去大专、一个录了中专,村里的后生也有两个考上专科,公社的表彰锦旗挂在村部,红得晃眼。
林仲秋报的燕大是华国顶尖学府,消息一传开,林满仓比自己中了奖还得意。
他把林倩珊讲的燕大校史抄在红纸上,贴在村口老槐树上,搬着小马扎天天坐那儿“开讲”:“知道不?这燕大以前叫燕京大学!皇上跟前的翰林都未必能进!”
有村民挤兑:“你孙子再能,还能当状元郎?”
林援朝掏出烟袋锅子敲得石桌砰砰响:“咱这就是状元!地区理科状元!比以前的秀才风光十倍!”
林倩珊路过听见,悄悄往爷爷烟荷包里塞了包带过滤嘴的牡丹烟,这是她托人从市里捎的,够老爷子在村里吹半个月。
她自己报了人民大学政治学系,穿越而来的最初,她总抱着“先知”的优越感,直到看见林仲秋寒冬腊月蹲在山里打猎凑家用,为了帮她补功课熬红双眼,才彻底沉下心。
这个不一般的弟弟,是她在这年代最踏实的根。
李文娟是连夜走的。
师范大学的通知书被她压在旧棉袄下,三年前回娘家借粮的场景还在眼前,大嫂把粮缸拍得震天响:“一个不下蛋的知青,养着也是白吃!”
二嫂抢过她的补丁衣裳:“别穿出去丢咱李家的脸。”
如今她攥着能转户口的通知书,指尖泛白:这次回去,要让那两个女人把以前的话都咽回去。
她没跟林家告别,只在常坐的石磨上放了半块奶糖,塑料糖纸在晨光里闪着光——那是上次林仲秋帮她修钢笔时,塞给她的。
林家是过完年出发的,林仲秋和林倩珊坚持要带六个长辈去京城看看。
王梅花正掰着指头算路费,指节捏得发白:“一张卧铺十块八,八个人就是八十多,够买半头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