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清楚后果，柏之海不再纠结。
他伸出枯瘦的老手，颤巍巍地伸进西裤内侧的口袋，摸了半天才掏出手机。
解锁屏幕时，他的手指还在发颤，明明只是滑动密码的简单动作。
却因为太过仓皇，足足花了十多秒才勉强完成。
打开相册后，翻到那张被他珍藏了二十多年的全家福时。
柏之海先是将手机紧紧捧在掌心，目光深深凝了一眼，心中默念着。
“快了...”
“很快...我就能找到你了...”
“很快...我就能弥补命运对你亏欠了...”
望着照片内，那色调和身边环境格格不入小女孩。
柏之海那突兀的喉结，无意识地滑动了一下。
下一秒，他猛地抬起手，将手机屏幕狠狠凑到林美绪眼前。
颤抖的声音里，既有怕失望的忐忑，又有藏不住的急切期待。
“林小姐，你看这张照片...”
“你对里面的人，有没有一点印象？！”
按照林美绪现在的个性，除了秦风之外的人。
旁人哪怕只是敢靠近一步，她都会下意识的后退几步。
接着便是毫不留情的痛骂，再撂下几句能冻住人的狠话。
更何况，还是柏之海这种稍显亲密的动作。
可这一次，由于他的动作太过于快速。
手机几乎是贴着她的视线递过来，根本没给她半分躲闪的余地。
林美绪细眉猛地拧起，眼底瞬间漫上一层寒霜。
“我看你真的想...”
最后一个 “死” 字还悬在舌尖，林美绪像是被人扼住了喉咙，话语却骤然卡住喉间。
方才还满是厌恶的双眸，此刻竟浮起一层若有若无的茫然。
只因...
她的视线之中，骤然撞进一张透着诡异的照片。
寻常照片，绝不会让她如此失态。
可照片里那个与周遭格格不入的小女孩，却像磁石般吸住了她的目光，让她连移开视线都做不到。
定格在手机屏幕上，出现在林美绪眼前的。
自然是柏之海一家五口，泛着陈旧黄渍的全家福。
照片带着浓重的年代感，背景是个典型的农村村落。
斑驳的土坯瓦房歪歪斜斜立在身后，脚下是坑坑洼洼的泥巴地。
哪怕隔着屏幕。都能嗅到连空气里飘着当年的尘土味。
站在最中间的男人穿着件不合身的灰色西装，松垮地挂在身上。
眉眼间的轮廓，与眼前的柏之海有九分相似。
只是比现在少了些沧桑，多了几分英气。
他的身边，站着一位穿着朴素碎花长裙的中年女人。
女人左手紧紧牵着个扎羊角辫的小女孩，怀里还抱着个裹在粉色襁褓里的婴儿。
可让林美绪心跳乱了节奏的，不是这四口人。
而是站在照片最左侧的那个孩子，一个看起来只有两岁左右的小女孩。
她穿着件黑红色的碎花小棉袄，脸上带着怯生生的神情。
像株被遗忘的小草，孤零零、懵懵懂懂地戳在最边上。
与中间热闹的一家人，隔着明显的距离。
更诡异的是，整张照片明明是白天拍摄的，光线明亮得能看清泥土里的小石子。
可那个小女孩身上的色彩却明显偏灰，像是从另一个昏暗的场景里贴进来的。
与周围的明亮的色调显得格格不入，透着说不出的怪异。
林美绪就这么盯着这个小女孩，瞳孔也自觉地扩散放大。
从那小女孩的眉眼弧度，到她攥着衣角的小动作。
再到那股子融不进人群的疏离感……
怎么看，都像极了记忆深处某个模糊的影子。
瞬间，一个荒唐的念头猛地撞进脑海，让她大脑一片空白。
“似乎...这个小女孩像是从前的自己？！”
“可她怎么可能...怎么可能是我呢？”
林美绪和其它女人不一样，她不是一个喜欢拍照纪念的人。
在她眼里，拍照从不是留存当下的美好。
而是把自己空荡荡的人生，毫无意义地定格在某个时间点上，仅此而已。
在林美绪的记忆里，自己的人生似乎就从有意识起，就始终是孤零零的一个人。
在孤儿院里，她从不凑孩子堆的热闹。
一个人吃饭，一个人坐在角落发呆，一个人裹着薄被睡觉。
被王太金领养之后，一个人背着书包上学，一个人上班。
一个人总是一个人...
所以她并未对从前的自己，有过半分的记忆。
可此刻看到照片里的小女孩，一种跨越时空的熟悉感涌上来。
让她恍惚间像是看到了从前那个缩在角落，与人群格格不入的自己。
不止是林美绪感到震惊，连在不远处暗中观察的秦风。
都对柏之海的行为，感到不可思议。
他拧紧眉头，心中疑惑道。
“柏之海这条老狗，为了投资询问林美绪的身世，勉强还能说得通。”
“可他怎么可能会把自己家里的合照，就这么莫名其妙的给一个陌生的女人看呢？”
“不对劲...这也太反常了。”
“这其中，肯定藏着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秦风本来就觉得，柏之海一个沪市财团的董事长。
亲自跑到广市来查强盛集团的家事，已经够匪夷所思了。
如今对方竟还主动亮出全家福，更是让他摸不着头脑。
“柏之海这种人，精于算计，绝不会做没意义的事。”
“如今他把照片给林美绪看，自然是有他的深意。”
“可这深意...到底是什么呢？”
秦风的目光紧紧锁着前方，看着柏之海那副紧张到嘴巴都闭不上的模样。
又看了看，林美绪满脸恍惚的神情。
忽然间，一个连他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的念头，突然冒了出来。
“难道说....”
“照片内，那个连自己感到奇怪的小女孩，就是林美绪不成？！”
这个念头刚出现，秦风脑子里像有根死结突然被解开。
之前所有想不通的地方，陡然间就变得明朗起来。
“没错...！”
“那五人的合照中，除了那奇怪的小女孩，其它四个人的身份都已经明确！”
“而柏之海把这张照片，突兀的给首次见面的林美绪看。”
“除了想确认美绪就是照片里的小女孩，再也没有其他理由能让他的行为变得合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