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之海没有像寻常父亲那样，快步上前将孩子护在怀里。
反而往旁边的柱子后缩了缩，隔着几个人影冷冷注视着。
眼睛里没有半分怜惜，只有浓得化不开的嫌恶。
而那张令人作呕的老脸上，也逐渐浮现深深的失望。
他死死盯着角落里的女儿，心里的念头越发歹毒。
“要是没有这个拖油瓶拖垮人生，自己的日子怎么过得这么悲惨？！”
“要是她和别人家的孩子一样，健健康康的不费钱。”
“那些砸在你身上的医药费，足够我去沪市闯荡，成为我的第一桶金！”
“怎么可能会像现在一样，背了一身债，连宅子都要保不住！”
光幕外的秦风把这一切看得清清楚楚，柏之海这抹失望究竟是意味着什么。
他短暂收回了注视画面的目光，落在地上奄奄一息柏之海身上，眼神冷冽如冰。
“这条老狗，口口声声的说老天不公，给他一个体弱多病的女儿。”
“把自己包装的像个白莲花一样，仿佛他丢弃孩子全是被逼无奈。”
“所有过错都该怪命，怪孩子，偏偏和他自己没关系。”
“自己也是在不得的情况下，才丢弃了她。”
“他怎么不想想，这孩子的降生，本就是他一时欢愉种下的因？”
“是他把她带到这个世界上，又亲手把她推进了苦难的火坑。”
秦风越想，心中对这老狗的杀意就越发深刻。
他从不是一个具有共情能力的人。
她人的苦难在眼中也是过眼云烟，无法做到感同身受。
可看到画面内，一个两岁大，还体弱多病的小女孩。
在大冬天里，被孤零零的丢在乌烟瘴气的长途车站。
在刺骨的寒风和嘈杂的人群里，独自发抖。
那双本该清澈的眼睛里，装满了与年龄不符的恐慌和茫然。
那点脆弱的认知里，只知道要找爸爸，却不知道自己早已被当成了累赘。
哪怕她不是林美绪，这份触目惊心的无助，也让秦风无法再保持置身事外的冷静。
柏之海的冷漠和嫌恶，刻在骨子里的自私和凉薄。
更让他对这条老狗有了全新的认知。
“之前打断他的肋骨、砸烂他的嘴，踩碎他的手腕。”
“现在看来，还是太过于仁慈了一些。”
望着柏之海，秦风的眼神里翻涌着戾气。
“不把他扒皮抽筋、挫骨扬灰，都算便宜了他。”
“等确认了颖芝的身份，我一定要让他好好尝尝。”
“什么叫生不如死，让他后悔来到这个世界上。”
想到这里，秦风深深的吸一口气。
暂时收回现在对柏之海下手的冲动，又将目光投向了天幕。
再次望去时，画面已悄然推进。
柏之海已经牵着红着眼的柏颖芝，走来到了候车区。
一言不发等候着，这班前往未知地点的长途站。
那个时候的候车区不像现在，有电子屏可以显示终点站，以及途经点的信息。
只能用车票上的站台点，来进行简单的分辨。
所以秦风在画面快进中，也没能捕捉到这趟车最终的落脚点。
就在他凝神思索的间隙，系统声再度在他脑海响起。
【叮！】
【特别提示：以照觅人的使用时间，即将结束】
【现在将进入三十秒的倒计时】
【请宿主注意，目前可用使用仅剩30秒】
【29秒...】
“什么？！”
“这么快就要结束了？！”
秦风心中惊呼一声，只见画面再度加快了进程。
只见在等车的过程里，柏之海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柏颖芝。
下一秒，他抬手伸向大衣的内衬，从贴身处摸出几张皱巴巴的纸币。
他数了数，攥在手心走向车站角落的小卖部。
回来时，手里多了一包裹着糖纸的奶糖。
还有几样包装印着卡通图案、色彩鲜亮的零食。
这些东西，都是柏颖芝从前只敢在别的孩子手里远远望着，是她连想都不敢多想的奢侈品。
她望着父亲反常的举动，小身子忽然一僵，那双通红的大眼睛里盛满了惶惑。
她没有接过奶糖零食，也没有哭，没有吵闹。
只是慢慢抬起冻得发僵，指节泛红的小手，死死攥住柏之海大衣的布料。
感受到小手传来的温度，柏颖芝仰着小脸。
用那双蒙着水汽，茫然又通红的眼睛，定定望着父亲的下巴。
声音带着病后的沙哑，一字一字的哽咽道。
“爸爸...爸爸...”
说道这时，柏颖芝吸了吸鼻子，气音微弱得像风中残烛。
“你是不是...不要芝芝了？”
见柏之海沉着脸不说话，她急忙松开拽紧衣物的小手。
抬手将递到眼前的奶糖和零食轻轻推了回去。
小手还带着未消的凉意，动作里却藏着近乎恳求的认真。
“芝芝不要这些，芝芝以后也不看病了。”
“芝芝对这里很怕...”
“你带芝芝回家...好不好？”
这个念头，并不是柏颖芝此刻才陡然萌生的。
她虽只有两岁，世界观尚未完整，对周遭的认知也懵懂模糊。
却凭着孩童最敏锐的直觉，隐约察觉到了什么。
父亲脸上的表情，她已经不是一次两次看到了。
每次看病时，他那种疏离甚至厌恶的眼神，都被柏颖芝悄悄记在心里。
虽然她现在还搞不懂，这疏离和厌恶到底是意味着什么。
可这说不出的怪怪感觉，让她心里慌慌的。
像揣了只乱跳的小兔子，本能地怕得不行。
柏颖芝盯着柏之海的下巴，脑子里忽然冒出街上那些没人要的小孩 。
他们总缩在墙角，身上脏脏的，没有爸爸妈妈牵着手，也没有家可以回。
她用力摇摇头，又开始祈求起来。
“爸爸…芝芝不要像他们一样，没有家…”
柏之海始终沉着脸，听到这句话时，嘴角几不可察地抽了抽。
他终究没说一个字，只是牵起女儿的手，默默走向那条长长的队伍。
上车后，柏颖芝便一直静静望着窗外，一言不发。
时间在沉默中悄然流逝，转眼就从白日滑向了黑夜。
而秦风也知道，等这辆车停下来的时候。
抵达的目的地，就是揭露真相的时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