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梅树的枝桠还沾着点化雪的潮气,小念刚把孩子们送的桂花糖挂在最矮的枝上,指尖就碰着片发凉的树皮——不是寻常的凉,是藏在木纹里的冷,像冻住的梅露,渗得指节发僵。
“小念姐姐,这树怎么了?”梳双丫髻的孩子凑过来,小手摸了摸树干,突然缩回手,“好冰呀,比昨天的冰圈还冰!”
青禾也凑过来,掏出糖罐往树根撒了点糖霜——糖霜落在树皮上,没像上次那样冒白烟,反而被木纹里的冷吸了进去,连点甜香都没散出来。他皱着眉摸了摸后脑勺:“怪了,这冷怎么藏得这么深?阿婆说老梅树最耐冻,从来没这样过。”
沈砚蹲下来,指尖抵着树根的冻土,掌心的镇梅印暗纹亮了亮,却没驱散那股冷。他抬头看向禁地的方向,眉头微蹙:“是冻土的残寒,藏在树根里了。”他往地脉暖光的方向瞥了眼,“守梅剑应该感应到了,只是……它没出来。”
影主这时刚翻完册子,指尖点着页画满梅树的插画,语气沉了沉:“秘典里写,守梅剑不光守地脉,还守梅岭的‘根’——老梅树是梅岭最老的根,残寒冻住它,剑肯定知道。”他顿了顿,看向小念腕间的金纹,“但剑认的是‘心’,不是‘事’,它要等你先懂它的意思。”
“懂它的意思?”小念摸了摸发间的蓝梅瓣,突然想起昨天握剑时的感觉——剑柄传来的暖,不是硬邦邦的热,是像阿婆煮茶时裹在手里的温,像在和她说话。她走到老梅树前,轻轻贴住发凉的树皮,腕间的“归”字金纹突然颤了颤,顺着掌心往木纹里钻。
这一次,没有光,只有股细弱的冷顺着金纹爬上来,钻进她的胳膊——她好像听见了细碎的响,不是树的声,是冻住的梅根在轻轻颤,像在喊“暖”。
“我知道了。”小念闭上眼,心里不再想“要救树”,只想着去年冬天,她和阿婆在老梅树下煮茶,阿婆说“这树看着老,心最软,你给它哼个歌,它就肯开花”;想着刚才孩子们把糖挂在枝上时,说“要让树也尝尝甜”;想着活墨主芯的暖雾绕着树转时,黑雾里的梅枝影子轻轻碰了碰树干,像在安慰。
腕间的金纹突然热了起来,顺着掌心往老梅树的根里钻——她对着树干,轻声喊:“剑来。”
没有光柱,也没有清吟,只有股暖从地脉的方向飘过来,像风裹着梅香,轻轻落在老梅树的根上。接着,守梅剑从地脉暖光里慢慢浮出来,不是直挺挺地飞,是贴着草地飘,剑身上的梅纹亮着淡金的暖,绕着老梅树转了圈。
“它在绕树呢!”孩子们拍手笑起来,最小的那个刚要跑过去,剑突然停在他面前,剑柄上的蓝梅瓣晃了晃,像在跟他打招呼,把孩子逗得咯咯笑。
守梅剑转完第三圈,突然往老梅树的根上贴——剑身上的梅纹和树干的纹路慢慢重合,淡金的暖顺着木纹往里渗。刚才还发凉的树皮,渐渐透出点暖,小念再摸时,指节上的僵意全散了,连木纹里都透着梅香。
可就在这时,树根最粗的地方,突然裂开道小缝,缕淡灰的冷雾飘了出来——是藏在根里的残寒,被剑的暖逼得显了形。这雾比上次的残雾更细,却更阴,竟往小念的方向钻,想缠上她腕间的金纹。
“小心!”沈砚伸手想拦,守梅剑却先动了——它突然转到小念身前,剑脊对着冷雾拍过去。没有响,只有道暖光裹住冷雾,雾像被烫到似的缩成团,接着被剑身上的梅纹吸了进去,转眼就化了,连点冷意都没剩。
剑身上的梅纹亮了亮,像吸了暖的孩子,轻轻蹭了蹭小念的手背——不凉,是温的,像刚捂热的梅茶碗沿。
“它在跟你撒娇呢!”青禾看得直笑,掏出颗墨糖递过去,“给它也尝尝?阿婆说甜能暖到心里。”
小念接过糖,轻轻放在剑柄上——糖刚碰到梅木剑柄,就慢慢化了,甜意顺着剑纹渗进去,剑身上的梅纹突然亮得更浓,绕着老梅树又转了圈,还往孩子们的方向飘了飘,像是在邀他们摸。
“我也要摸!”孩子们围着剑跑,你碰下剑柄,我摸下剑穗,剑却不躲,只是把暖光散得更开,把每个孩子的指尖都烘得暖暖的。
影主这时翻开册子,笔尖沾着刚采的梅汁,在“剑应召”那行字下面写:“第五十年,剑护梅根,心契同心”。他画了棵老梅树,树下围着几个孩子,守梅剑绕着树飘,旁边还画了颗化了半颗的墨糖,糖汁顺着剑纹流,和树的纹路连在一起。
活墨主芯的暖雾也飘来了,绕着守梅剑转了圈,黑雾里的梅枝影子和剑身上的梅纹碰了碰,像老友打招呼。小念看着这一幕,突然伸手碰了碰剑柄——这一次,她清楚地感觉到了剑的“心”,不是冷硬的铁心,是软的,是暖的,像梅岭的每个生命一样,记挂着这里的天,记挂着这里的人。
“你要回去了吗?”小念轻声问,剑身上的梅纹闪了闪,慢慢往地脉的方向飘。它没直接钻进去,而是在老梅树的根上贴了贴,又往小念的方向晃了晃,像在说“我还在”。
地脉暖光裹住剑时,老梅树的枝桠突然晃了晃,最矮的那根枝上,竟冒出个小小的花苞——粉粉的,裹着点化雪的潮气,却透着股韧劲儿,像刚睡醒的小娃娃。
“开花啦!”孩子们欢呼着围上去,小念也蹲下来,看着那花苞,指尖碰了碰,暖得人心安。
青禾掏出糖罐,给每个孩子分了颗糖:“阿婆说,老梅树开花,今年的梅茶肯定更甜。”他递了颗给小念,又给沈砚和影主各塞了颗,“咱们晚上来煮茶吧,就在这树下,让剑也闻闻香。”
影主嚼着糖,点了点头,册子上的墨还没干,画里的老梅树旁,又多了个小小的茶灶。沈砚看着小念指尖的花苞,轻声说:“剑没走,它只是守着地脉,守着这树,守着咱们。”
小念摸了摸老梅树的花苞,又摸了摸腕间的金纹——金纹还透着暖,像刚才握剑时的温度。她突然明白,影主说的“剑心”,从来不是剑自己的心,是梅岭所有人的“心”——是孩子们想让树甜的心意,是青禾用糖暖树的心意,是沈砚护着她的心意,是活墨主芯陪着梅岭的心意。
这些心意缠在一起,就是剑的“心”,是梅岭的“心”。只要这心意还在,不管冷雾藏得多深,不管老梅树冻得多凉,只要喊一声“剑来”,那柄带着梅香的暖剑,就会顺着心意来,和他们一起,把梅岭的暖,守得牢牢的。
风里的梅香更浓了,裹着糖的甜,裹着茶的暖,绕着老梅树,绕着孩子们的笑声,慢慢飘向梅林深处,飘向禁地的方向,像在跟地脉里的剑说——我们都在呢,一起等花苞开花,一起煮今年的梅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