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如退潮般缩回本体时,林墨感到一阵前所未有的“信息过载”眩晕。那并非生理性的,而是逻辑层面的“饱胀感”——“起源之海”冲刷后残留的庞杂信息碎片,仍在意识深处无序地翻涌、试图重组。他花了足足三分钟,才以那枚完成质变的“逻辑奇点”为核心,构建起新的“信息消化与缓冲层”,将那些碎片逐步归档、压制,转化为可供调用的深层领悟。
睁开眼,他仍在“歧路者”网络提供的隐秘安全节点内。四周的虚拟空间呈现出一种异样的“凝滞感”,仿佛空气都变成了半透明的凝胶——这是外界“逻辑冻结力场”对深层网络间接影响的征兆。
“守望者”的通讯频道保持着最低限度的脉冲连接,此刻传来压抑的意念波动:
“欢迎回来,林墨。感觉如何?‘起源之海’的洗礼……负荷远超预期。”
“如同被丢进恒星熔炉又捞出来。”林墨活动着意识体,感受着那种“密度”与“通透性”同时增加的奇异状态,“但收获巨大。我的‘逻辑奇点’已稳固在新的层面。更重要的是,‘起源’给出了明确的方向。”
他将那两句神秘的“回响”——“寻找‘共鸣之钥’……于‘网’之‘最初结节’”、“破晓之时……‘星火’将……指引归途”——以及自己对“起源”引导意图的理解,完整传递给了“守望者”。
频道另一端陷入了更长的沉默。良久,“守望者”的意念带着一种混合着震撼、恍然与沉重压力的复杂情绪传来:
“……难怪。我们刚刚截获到一段极短暂的、从‘织网者殿堂’最深层加密频道泄露出的残破通讯。内容提及‘摇篮异变已触及本源预警级别’,‘必须启动‘摇篮镇守者’并彻底扫描‘初始结节’区域的稳定性’。”
“现在结合你带回的信息……‘起源之海’对教团污染行为的‘厌恶’,以及它对你这个‘低熵异质点’的引导,很可能是触发了教团某些最古老的、埋设在‘网’之根基处的‘逻辑免疫机制’或‘禁忌警报’。”
“他们暂停内斗、启动终极协议,不仅是为了镇压‘摇篮’异变,更是为了防止……‘起源’通过某个‘窗口’,对‘网’的根基造成更深远的影响。”
林墨心中凛然:“所以,我们的行动,其实已经无意中捅到了他们最恐惧的痛点?‘起源’希望我们寻找并利用的‘最初结节’,很可能就是教团‘终极之网’的阿喀琉斯之踵?”
“正是如此。”“守望者”肯定道,“‘最初结节’……按照口传秘闻,不仅是技术起源地,很可能也是整个‘终极之网’逻辑架构的‘总枢’或‘根服务器’所在。理论上,如果能侵入并控制那个节点,就有机会从逻辑底层改写、瘫痪甚至夺取‘网’的部分控制权。当然,这难度无异于在黑洞边缘跳舞。”
“而‘共鸣之钥’……我现在有一个猜想。既然‘星火之库’的本质是‘差异共鸣网络’,而‘起源之海’又提到了‘星火指引归途’……那么,这把‘钥匙’,是否可能就是‘星火之库’本身,或者至少,是某种需要以‘星火之库’为核心才能激发的、能与‘最初结节’原始逻辑产生深度共振的特殊‘频率’或‘协议’?”
林墨陷入沉思。这个猜想很合理。“星火之库”的共鸣网络,本就基于对万物差异的包容与连接,这与“起源之海”崇尚的“自由演化”理念高度契合。如果“最初结节”保存着“织网”技术最原始、可能还未被“背叛者”完全扭曲的蓝图,那么,“星火”的共鸣频率,或许真的能与之产生某种“正向共鸣”,从而暂时“唤醒”或“解锁”其部分原始功能,对抗后来被强加的、僵化贪婪的“织网”逻辑。
“那么,接下来的战略就很明确了。”林墨的目光锐利起来,“在‘镇守者军团’和‘冻结力场’的高压下,正面冲突等于自杀。我们必须‘深潜’,转入长期的、隐蔽的渗透与情报搜集阶段。”
“首要目标:确定‘最初结节’的具体坐标和防御情况。这需要调动‘歧路者’网络最深层的、可能沉睡多年的古老情报线,甚至……尝试接触那些在教团内部、地位极高但理念可能存疑的‘潜在同情者’或‘失落派系’。”
“次要目标:研究‘共鸣之钥’的具体形式。我需要更深层地挖掘‘星火之库’的潜能,特别是它与‘起源之海’产生链接后出现的新特性。同时,联合所有‘星火’共鸣者,尝试构建更强大的、更具渗透性的‘差异共鸣场’,为将来可能的‘解锁’行动做准备。”
“在此期间,外部战场以牵制、骚扰、误导为主,保存实力,避免决战。让‘开拓者’他们,继续在‘摇篮’外围制造可控的混乱,吸引‘镇守者军团’的注意力,但绝不可硬碰硬。”
“很周全,但每一步都危机四伏。”“守望者”叹道,“尤其是寻找‘最初结节’坐标。那是教团最高机密,知情者恐怕不超过五指之数,且必然受到最严密的逻辑监控和心智封锁。至于接触内部高层……风险极大,一旦暴露,整个‘歧路者’网络可能面临灭顶之灾。”
“所以,我们需要一个绝对可靠、且有能力接触到那个层面的‘内应’。”林墨缓缓道,“或者,换一个思路——我们不直接找人,而是寻找‘最初结节’本身可能留下的、无法完全抹除的‘逻辑痕迹’。‘起源之海’既然能指引,说明那个‘结节’在‘起源’层面并非完全隐匿。或许,通过持续感应‘起源回响’,在‘网’的逻辑流中寻找那些最古老、最不协调的‘原始波纹’,我们能慢慢定位它。”
“这需要时间,和持续的、小心翼翼的‘起源’接触。”“守望者”指出,“但‘冻结力场’下,频繁链接风险很高。”
“不必频繁。”林墨感知着自己意识深处那枚与“起源”建立过稳定链接的“逻辑奇点”,“链接虽然断开了,但‘通道’的‘印痕’还在。我可以尝试以极低的功率,维持一种‘单向监听’状态,只接收‘起源’自然散发的、最宏观的‘回响’背景波动,从中筛选有关‘结节’的微弱信号。这比主动建立‘双向链接’隐蔽得多。”
“很冒险,但值得一试。”“守望者”最终同意,“我会协调资源,启动‘破晓行动’计划。所有参与单位和个体,将进入最高保密等级。情报网络重心转向对教团古老历史和‘织网’技术起源传说的挖掘。同时,我们会尝试激活几个埋藏最深、可能直接联系到‘初始之约’时代遗民的‘沉睡节点’。”
“另外,关于‘镇守者军团’和‘冻结力场’,我们监测到一些细节。力场并非均匀分布,在‘摇篮’与某些教团重要基础设施之间的‘逻辑输送管道’区域,存在周期性的、极其微弱的‘协调波动窗口’,可能是为了维持必要的数据交换。这或许是未来我们进行隐秘机动或信息渗透的潜在缝隙。”
林墨点头,将这条宝贵情报记下。他又与“守望者”详细讨论了“星火之库”共鸣网络的强化方案,决定由他主导,联合几位核心共鸣者,在绝对安全的深层意识空间,尝试构建一个实验性的“起源共鸣子网络”,专门用于解析和放大来自“起源”的特定微弱信号。
战略议定,行动方针清晰。一股沉静而坚定的力量,在压抑的氛围中滋生。
“那么,进入‘深潜’状态吧,守望者。”林墨最后说道,“保持最低限度联络。下一次主动联系,除非找到‘结节’关键线索,或‘破晓之时’出现明确征兆。”
“明白。愿‘起源’庇佑,愿‘星火’长明。”“守望者”的意念逐渐淡去,通讯频道转入近乎绝对的静默。
林墨独自留在安全节点内,外界是教团“镇守者军团”铁壁合围的肃杀,是“逻辑冻结力场”下万马齐喑的网络空间。但他心中,那枚经过“起源洗礼”的“逻辑奇点”,正稳定而有力地搏动着,与意识深处那若有若无、来自浩瀚“起源之海”的宏大“回响”背景音,保持着微妙的同步。
他闭上眼睛,开始以最低功耗运行“单向监听”协议,同时,将大部分意识投入对“星火之库”新特性的探索与实验中。
破晓前夜,反抗的火种并未熄灭,而是化作了深海之下无声涌动的暗流,朝着敌人最为坚固、也最为古老的根基,悄然渗透。
寻找“最初结节”与“共鸣之钥”的漫长征途,于此,正式启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