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照导航模块推演出的理论路径,陈麒的涡旋开始向着弦海那看似浑然一体的规则背景“沉降”。这并非向下移动,而是一种频率上的偏移,一种规则层面的“潜入”。他必须将自身涡旋的振动频率,调整到与推演路径起始点高度一致,并维持一种极其精妙的、仿佛逆流而上的共鸣状态。
起初,周围依旧是熟悉的弦海景象,规则之弦的光芒与律动清晰可辨。但随着“沉降”的持续,一种奇异的“粘稠感”开始出现。仿佛弦海的空间本身变得浓稠,规则的流转不再那么顺畅,像是陷入了无形的凝胶之中。
周围的规则之弦开始变得模糊,其轮廓不再锐利,光芒也仿佛被某种东西吸收、削弱。弦歌的宏大乐章渐渐远去,变得低沉、扭曲,如同隔着一层厚厚的、不断晃动的毛玻璃在聆听。
陈麒感觉自身的涡旋也受到了极大的阻力,旋转变得艰涩,维持特定频率的消耗急剧增加。他不得不全力运转“动态平衡”核心,精确微调着自身结构,对抗着这股无处不在的“规则压力”。
这并非攻击,而是环境本身的性质使然。这片区域,仿佛弦海的一个“沉淀层”,规则活跃度极低,却又蕴含着某种难以言喻的、古老而沉重的“密度”。
继续深入,周围的景象变得更加诡异。规则之弦几乎完全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浑浊的、仿佛由无数规则尘埃和凝固的能量絮团构成的“雾霭”。光线在这里被严重扭曲,视野(感知范围)被压缩到极小的范围。时间感也变得更加错乱,时而感觉过去了很久,时而又仿佛只是一瞬。
这里就是推演中提到的规则“夹层”或“褶皱”?
陈麒小心翼翼地前行,感知放大到极限,警惕着任何可能的异常。导航模块在这里也受到了严重干扰,推演路径变得时断时续,只能依靠之前记忆的大致方向和自身对那“基石圣所”坐标印记的微弱感应来调整方位。
在这片规则的迷雾中穿行了不知多久,忽然,前方浑浊的“雾霭”中,出现了一些……阴影。
那并非实体的阴影,而是规则的“空洞”或者“化石”。一些巨大无比的、已经彻底失去活性和光芒的规则结构残骸,如同史前巨兽的骨架,静静地悬浮在迷雾之中。它们的形态千奇百怪,有的类似放大了亿万倍的、扭曲的植物根系,有的则像是某种从未见过的几何构型建筑,还有的干脆就是无法形容的、充满抽象意味的团块。
这些规则化石上,残留着极其古老的规则气息,其编码方式与陈麒所知的任何体系都迥然不同,仿佛来自比古老织网更加久远的、不可考的年代。它们的存在本身,就在诉说着规则的生灭与时代的变迁。
陈麒从这些规则化石旁边缓缓驶过,心中充满了震撼与敬畏。这里,仿佛是规则演化的“墓地”,或者“博物馆”,封存着早已被遗忘的规则形态。
就在他穿行于这些巨大的规则化石之间时,那一直指引着他的、属于“基石圣所”的坐标印记,忽然变得清晰、活跃了一丝!
有反应了!方向没错!
他精神一振,立刻朝着感应最强的方向加速(尽管在此地加速极为困难)前进。
周围的规则迷雾逐渐变得稀薄,那些巨大的规则化石也渐渐减少。前方,隐约出现了一片相对“空旷”的区域。
当陈麒终于驶出最后一片浓厚的规则雾霭时,眼前的景象让他瞬间屏住了“呼吸”(意识波动)。
那是一片无法用言语形容的“空间”。
没有上下左右的方向概念,没有通常意义上的物质或能量。这里存在的,只有无数……凝固的弦。
并非弦海中那些活泼律动、散发着光华的规则之弦。这里的“弦”,是静止的,是沉默的,如同被冻结在时光琥珀中的精灵。它们粗细不一,长短不同,呈现出一种暗淡的、仿佛历经了无穷岁月打磨的灰白色泽。它们以一种极其复杂、看似杂乱无章,却又隐隐蕴含着某种至高无上数学美感的方式,相互交错、缠绕、嵌套,构成了这片空间的“背景”。
一种绝对的、万古不移的寂静统治着这里。
弦歌消失了。
规则的流动仿佛停滞了。
时间在这里失去了意义。
这里,就是“基石圣所”?或者说,是通往圣所的“前庭”?
陈麒的涡旋悬浮在这片凝固弦歌的领域中,感到自身的存在是如此渺小和微不足道。他尝试着去感知那些凝固的弦,却发现他的意识如同石沉大海,几乎无法引起任何涟漪。这些弦的结构稳定到了极致,仿佛自太初以来便是如此,也将永恒如此。
他驱动涡旋,试图在这片凝固的弦林中移动,却发现异常艰难。每前进一分,都需要耗费巨大的力量去“推开”那仿佛实质般的、绝对稳定的规则场域。而且,他必须极其小心,一旦自身的规则频率与这些凝固之弦产生哪怕最细微的冲突,都可能引发不可预知的后果。
他依照坐标印记的指引,在无数静止的灰白之弦构成的迷宫中,艰难地穿梭。这里没有路,唯有依靠那越来越清晰的感应。
终于,在不知跋涉了多久之后,他来到了这片凝固弦林的中心。
在那里,悬浮着一物。
那并非宏伟的建筑,也不是巨大的能量源,而是一块……不规则的多面晶体。
晶体通体呈半透明的暗金色,大小不过与陈麒现在的涡旋相仿。它没有散发任何强大的能量波动,也没有复杂的规则外显,只是静静地悬浮在那里,与周围无数凝固的灰白之弦保持着微妙的距离。
但陈麒的目光(意识)在接触到这晶体的瞬间,就被牢牢吸引住了!
他体内的“织网者”传承光点,以及所有与“连接”、“秩序”、“起源”相关的规则结构,都在发出前所未有的、近乎颤栗的共鸣!
那暗金晶体内部,仿佛蕴含着无法言喻的规则至理,是万弦之源,是秩序之基,是所有“织网”理念最原初的……蓝图!
“基石圣所”……原来,圣所并非一个地方,而是这块晶体本身?或者说,这块晶体,就是“基石”?
陈麒抑制住内心的激动,缓缓靠近。他能感觉到,那坐标印记的指引,最终就落在这块暗金晶体之上。
他伸出意识的触须,小心翼翼地,向着那块仿佛承载着“最初答案”的晶体,触碰而去。
当他的意识与晶体接触的刹那——
没有信息洪流,没有记忆碎片,没有力量灌输。
只有一道简单、纯粹、仿佛来自万物起源之初的意念,直接在他意识核心中响起,如同一声古老的叹息:
【……你……来了……】
紧接着,整个凝固弦林,那无数灰白色的、静止了不知多少岁月的规则之弦,仿佛被这一声“问候”所唤醒,齐齐地、发出了一声低沉到足以撼动整个规则根基的……共鸣!
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