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的南方，热浪在破碎的水泥路面上蒸腾。午后的阳光毒辣地穿透“金夫人”婚纱影楼破碎的落地窗，将飞舞的尘埃照得纤毫毕现。
这座曾经象征着甜蜜与誓言的殿堂，如今只剩下满地狼藉。
楚言拧开手中的银酒壶，仰头灌了一口。辛辣的液体顺着喉管烧下去，让他在第六境那过于敏锐的感知中，寻得一丝迟钝的安宁。
他没有手握武器，到了他这个境界，方圆百米内的风吹草动，连墙角一只蜘蛛结网的震动，都清晰地投射在他的脑海里。
没有伏兵。王小雅让守卫留在了楼下，独自前来的。
楼梯上传来高跟鞋敲击大理石地面的声响，清脆，且富有节奏。在这个连鞋底都要裹布以消音的末世，这种声音奢侈且嚣张。
王小雅走了上来。
她穿着一件极显身材的深紫色丝绒旗袍，开叉很高，每一步都隐约露出白皙紧致的大腿。
贴身的剪裁勾勒出她如今愈发惊心动魄的曲线，长期的高位掌权和战斗，让她原本妩媚的气质中多了一层生人勿进的清冷。
“你还是选了这个地方。”王小雅走到楚言对面，眸子里的情绪复杂难辨。
“为什么？”她问。
楚言晃了晃手里的酒壶，眼神扫过四周那些残破的婚纱：“这里安静，是个谈生意的好地方。”
“只是因为安静？”
王小雅嘴角露出一抹讥讽，身子微微前倾，那一抹雪白在酒红色的布料下若隐若现，“还是说，你对上次在这里做的事，念念不忘？”
楚言当然记得。
不久前，就在这个房间，为了逼迫王小雅停火，他用刀挑开了她所有的衣物，让她赤身裸体地面对自己的目光。
那是羞辱，也是手段。
“此一时，彼一时。”
楚言避开了她灼灼的目光，又喝了一口酒，“那时候我们要拼命，现在，我们要谈合作。”
“合作？”
王小雅轻笑一声。她迈开步子，逼近楚言，香水味混杂着危险的气息将楚言包围。
“你凭什么觉得，我会和一个羞辱过我的男人合作？”
她伸出一根修长的手指，挑起楚言的下巴，指尖冰凉。
“就不怕我在这里埋了炸药，拉着你同归于尽？”
楚言神色不变，连心跳的频率都没有丝毫波动。
“你不会。”
他平静地看着近在咫尺的这张艳丽脸庞，“你是黑沙的首领，手底下几百号人等着吃饭。你是个聪明的女人，知道什么才是最重要的。”
“如果我不聪明呢？”
王小雅的手指顺着他的下巴滑落，停在他的喉结处，“如果我就是个记仇的小女人呢？”
她眼波流转，带着几分挑衅，“上次你不是挺横的吗？怎么，今天不敢动了？你要是想做点什么，尽管来。我保证，这次不喊停。”
她挺了挺胸膛，那副任君采撷的模样，却像是一朵带刺的玫瑰，充满了危险的诱惑。
楚言苦笑一声，败下阵来。
这女人，如今是越来越妖了。
“半车粮食。”
楚言伸出五根手指，直切主题，“大米、压缩饼干、肉罐头，实打实的硬通货。换你钢铁厂一车冶金焦炭。”
王小雅的手顿住了。
在这个饿殍遍地的末世，半车粮食意味着什么，她比谁都清楚。
那是无数条人命，是黑沙扩张的资本，是她在潭州城站稳脚跟的基石。
而焦炭，虽然在工业上金贵，但那是对能搞重工业的大势力而言。对于还在为温饱挣扎的大部分人来说，那玩意儿就是一堆不能吃的黑石头。
这笔买卖，黑沙赚大了。
“你终于还是来求我了。”
王小雅收回手，眼底的那一丝挑逗散去，只余疲惫和落寞。
她转身走到窗边，背对着楚言，看着窗外废墟般的城市。
“成交。”两个字，干脆利落。
“两天后，让你的人去钢铁厂提货。”王小雅的声音变得有些飘忽。
楚言站起身，将酒壶收回怀里：“谢了。”
生意谈成，此地不宜久留。他转身欲走。
“等等。”
王小雅突然叫住了他。
她转过身，逆着光，让人看不清她脸上的表情。
“我让你离开潭州城，带着你那个单纯的大学生小女友远走高飞，你为什么不听？”
楚言脚步一顿：“我有必须留下的理由。”
“理由？”
王小雅冷笑，“为了所谓的真相？还是为了逞英雄？你知不知道，现在外面有多少人想要你的命？”
“我知道。”
楚言语气平淡，“想要我命的人一直都不少，不差这一波。”
“这次不一样！”
王小雅的声音提高了几分，微微颤抖，“这次……是死局。”
“多谢提醒。”
楚言没有回头，只是挥了挥手，“走了。”
就在他即将跨出门槛的那一刻，身后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一具温热柔软的躯体从背后紧紧抱住了他。
王小雅的双臂牢牢箍住他的腰，脸颊贴在他宽阔的背脊上，力气大得像是要嵌进他的肉里。
“你就要死了……”
她在颤抖，声音哽咽，“抱我一下吧。就当是……给个念想。”
楚言身子一僵。
他能感受到背后传来的温度，那是这冰冷末世里为数不多的暖意。
他叹了口气，松开握着门框的手，缓缓转身。
他没有说话，只是张开双臂，给了这个在末世里挣扎求存、满身是刺的女人一个结实的拥抱。
王小雅的身子瘫软在他怀里。
她抓着楚言的衣摆，脸埋在他的胸口，贪婪地呼吸着他身上的气息。那是硝烟、烈酒和荒野的味道。
“楚言……”
她呢喃着，眼泪无声地浸湿了楚言的衣襟，“若是有下辈子，先遇见我，好不好？”
楚言没有回答。
几秒钟后，王小雅推开他。
她转过身去，不再看楚言一眼，声音恢复了往日的冷硬：
“滚吧。别死得太难看。”
楚言看着她倔强的背影，心中默念了一句保重，大步走出了影楼。
“红妆对镜悲白发，枯骨成灰入梦来。”
这一别，大概就是永诀吧。
楚言走出影楼，外面的阳光刺得人眼晕。他眯起眼睛，看着远处废弃的城市天际线，心中一片澄明。
他当然知道自己处于死局。
王小雅那句“你就要死了”，并非诅咒，而是一个知情者的悲鸣。
她背后的那个神秘势力，显然已经洞悉了天河AI的布局。
前世的记忆里，第二轮尸潮是在灾后200天左右爆发。算算日子，只剩下半个月了。
那不仅仅是一场丧尸的迁徙。那是丧尸社会结构形成后的第一次有组织扩张。
按照现在的变异速度，带队的必然是五级、甚至六级丧尸。以湖心岛目前的防御，虽然吃力，但并非守不住。
可怕的是天河AI。
那个盘踞在网络幽灵中的怪物，绝不会放过这次机会。它一定会调动所有的菌膜丧尸，在防线最脆弱的时候，给予致命一击。
它算准了楚言的软肋是湖心岛，是父母，是夏栀语。它逼着楚言不得不救，不得不死战。
这是一场阳谋。
确实是个死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