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帐内,一盏油灯摇曳,晕开小圈暖黄的光晕。
耽鹤早已如同夜行的猫儿般溜出帐去,继续她教导尧光将士如何与阎王讨价还价的大业。
甘渊揭下了那碍事的玄铁面具,随手搁在枕边。
他侧躺在榻上,墨发披散,攻击性十足的妖孽面容在昏黄灯光下少了几分平日的凶戾。
一双丹凤眼灼灼如星,一瞬不瞬地凝在身侧翻阅北夷风物志的君天碧身上。
那眼神,像是要在她脸上烧出两个洞来。
君天碧指尖平稳地翻过一页,目光沉浸在字里行间,连眼睫都未曾颤动分毫。
甘渊盯着她看了半晌,始终被忽视得彻底。
心头那股从下午积攒到现在的闷气,渐渐发酵成了天大的委屈。
看着她淡色唇瓣微抿的弧度看了半晌,见她依旧没有搭理自己的意思,越看越觉得心口堵得慌。
终于,他忍无可忍,一把抽走了君天碧手中的书册,看也不看,反手就扔向了床尾。
书册落在柔软的衾被上,发出沉闷的轻响。
君天碧翻书的动作顿住,缓缓侧过头,看向他,墨玉般的眸子里看不出喜怒:“捡回来。”
甘渊与她视线相交,对峙了片刻,那股子横劲泄了几分,终究还是败下阵来。
他悻悻地哼了一声,翻身坐起,长臂一伸,轻松地将那本书册捞了回来。
还仔细地按照君天碧方才看到的页数摊开,才妥帖地放回她摊开的掌心里。
“捡回来了。”
他声音硬邦邦的,明明想讨好,却又别扭地不肯好好说话。
君天碧接过书,指尖拂过书页,继续看了起来,只淡淡问了一句:“抽什么风?”
甘渊看着她这油盐不进的模样,赌气扯了扯嘴角,“属下也觉得......这帐子里,妖风阵阵!”
意有所指,自然是针对那个神出鬼没的白发小怪物。
君天碧连眼皮都未抬,漠不关心。
“既觉得有妖风,就换个没妖风的帐子待着。”
“顺便,去把杜枕溪叫过来。”
甘渊听她越说越离谱,还要把那个碍眼的狗东西叫来?简直要炸!
他赶忙探身按下君天碧手里的书册。
整个人也顺势趴伏在了她并拢的腿上。
仰起头,那双风流蕴藉的丹凤眼里交织着不甘和困惑。
“一个来历不明的耽鹤!一个心怀鬼胎的杜枕溪!有属下一个人还不够吗?!”
他口不择言地控诉,“城主!您到底......是喜欢男子,还是女子?怎的这般......荤素不忌?!”
君天碧垂眸,看着把悍妒写在脸上的甘渊,指尖轻轻拂过他眼角那颗靡艳勾人的泪痣。
“既然你觉得人少,不如......把江逾白也一同叫来?”
她微微蹙眉,打量了一下身下的床榻。
“也不知道这榻......躺不躺得下四个人。”
“若是躺不下,便叫李迪再抬一张榻过来,拼在一起,想必是够的。”
君天碧每说一句,甘渊攥着身下被衾的手指就收紧一分,指节用力到泛白。
听到最后,他眼睛都气红了,却偏偏在她的注视下,生不出半点反抗的力气,只能从牙缝里挤出没什么底气的狠话:
“......您真是......越来越荒唐了!”
“......干脆把整个尧光城都搬上榻算了!”
君天碧看着他又凶又委屈的模样,屈起手指在他额头上弹了一个脑瓜崩。
“咚”的一声轻响。
“从孤的书上滚开。”
甘渊被她弹得一愣,捂着微红的额头。
他憋着气,当真听话地侧身从她腿上滚了下去,滚到了床榻里侧,背对着她。
本来就没良心!话也说得没半点余地!
在她眼里,他难道还不如一本破书?!
他越想越觉得委屈,越想越气,真是气得肝疼。
静默了片刻,甘渊自己缓过来了,又翻过身来,面向君天碧,也不说话,只是屈指一弹——
“噗”的一声轻响,那盏唯一的油灯应声而灭。
帐内瞬间被黑暗吞噬,只有帐外隐约的火光透入些许。
“该就寝了,城主。”
甘渊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带着点扳回一城的得意。
君天碧在黑暗中静坐了片刻,能听到她将书册合起,轻轻放置在床头矮几上的细微声响。
只是......她的人却保持着坐姿,迟迟没有躺下。
甘渊在黑暗中等了一会儿,没等到身侧的动静,心里不由得有些发毛。
他了解城主,她越是沉默,往往意味着......后果越严重。
自家这位城主狠起来,他都找不到地方躲......
他刚才,是不是有点太放肆了?
一只微凉的手穿过他的忐忑探了来,抚上了他的脖颈。
那手指纤细,轻轻搭在他跳动的脉搏之上,随时能扼断他的生机。
“找死的事,还是掂量着做。”
“孤......不喜欢旁人越俎代庖。”
她指的是他擅自熄灯。
甘渊身体绷紧,喉结不自觉地滚动了一下。
除了危险,他竟然还觉得......这力度按得有点舒服?
他连忙放软了声音顺从:“是是是,属下知错了,下次再也不敢了,城主您最大,您说了算......”
君天碧对他的认错态度还算满意,缓缓收回了手。
甘渊刚松了口气,就感觉身侧的衾被一动,君天碧终于躺了下来。
他安静了没一会儿,也准备老实睡觉,却又忍不住像块糖膏似的,不甘寂寞地黏了上去。
手臂环过她的腰,将脸埋在她颈窝处蹭了蹭。
在君天碧尚未发作之前,他捧住了她的脸,执拗又急切,一下一下,轻轻啄吻着她的唇角、脸颊。
君天碧被他的黏糊举动闹得掀开了眼皮,黑暗中,她的眸光冷清如星。
感受到她的注视,甘渊才缓缓停下。
但他捧着她的脸没撒手,鼻尖抵着她的鼻尖,呼吸交织,喘息着宣誓自己的独占欲:
“属下一个人......就能顶他们仨!”
“耽鹤、杜枕溪,还有江逾白......”
“都得靠边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