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杉矶,比弗利山庄特纳庄园
特纳·史密斯刚挂断与赫斯特的电话,脸上带着一丝了然和些许嘲讽的笑容。他走到露台,递给正在看书的伊丽莎白一杯冰茶,轻松地说:“芝加哥那边,搞定了。”
威廉·伦道夫·赫斯特在电话那头的声音还带着点愤愤不平:“哼,芝加哥那个市长,真是个鼠目寸光的蠢货!我们给他画了那么大一张饼,一座未来的金矿,他居然因为怕影响自己那岌岌可危的连任,就这么直接拒绝了!简直是政治上的自杀!”
特纳抿了一口威士忌,语气平静得像在评论天气,却一针见血:“不,威廉,他一点都不蠢,恰恰相反,他精明得很,是那种典型的、可悲的‘官僚式精明’。他看得非常清楚。我们给的蓝图是宏伟,但那是‘期货’,是五年甚至十年后才能兑现的政绩。而他,连明年选举这一关都未必能过去。你让他怎么选?是赌一个自己很可能享受不到、反而可能为继任者做嫁衣的远期红利,还是紧紧抓住眼前能立刻拿到手的50万美元现金,以及尽快平息舆论、稳住基本盘?他当然会选择后者。他这不是短视,这是极度现实的生存逻辑。”
赫斯特沉默了几秒,似乎在消化这番话,然后叹了口气:“我明白了…政治就是这么肮脏。不过,特纳,为了这只熊猫,你可是实打实地要一次性掏出50万美元!这代价…是不是有点太高了?就算是为了伊丽莎白,这也太…” 赫斯特的语气带着资本家的本能肉疼。
特纳轻笑一声,打断了老友的“劝谏”,语气淡然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威廉,钱是为人服务的,不是反过来。50万,能让伊丽莎白真心高兴,能让孩子们有个新奇可爱的伙伴,能让我们家后院多一道独一无二的风景,这钱就花得值。况且,”他顿了顿,语气中透出一丝深意,“这笔交易本身,也是一次强有力的姿态展示,值得。这件事,我说了算。”
“好吧,好吧,你有钱,你说了算。”赫斯特在电话那头无奈地笑了,他知道特纳决定的事,尤其是为了家人的事,从来不会计较成本。
庄园书房内
特纳放下电话,走进书房。伊丽莎白正坐在靠窗的沙发上,就着台灯柔和的光线阅读一本小说,夕阳的余晖给她周身镀上了一层温暖的光晕。特纳走过去,坐在她身边,温柔地揽住她的肩膀。
“亲爱的,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特纳的声音比平时更加柔和。
伊丽莎白抬起头,美丽的蓝眼睛里带着询问。
特纳微笑着说:“你的心愿达成了。芝加哥那边已经点头,我们的小宝贝,‘苏琳’,很快就要来加州了。”
“真的吗?!天哪!”伊丽莎白瞬间放下书本,脸上绽放出惊喜交加的光彩,她抓住特纳的手臂,像个得到心爱礼物的小女孩,“亲爱的!你说的是真的?苏琳真的要来了?什么时候?我们什么时候能见到它?”
她的喜悦感染了特纳,他笑着拍了拍她的手背:“具体细节还在走最后的流程,但大局已定。放心,我已经让修斯去安排最好的运输团队,确保万无一失。最快明天,你就能看到详细的接收方案报告了。理查德和爱德华知道了一定也会高兴坏的,他们不是一直念叨着想要个特别的‘大宠物’吗?”
“太好了!这真是太好了!”伊丽莎白激动地抱住特纳,在他脸上亲了一下,“谢谢你,亲爱的!我知道这一定很不容易,芝加哥那些人肯定百般刁难…谢谢你为我做了这么多!”
她眼中闪烁着母性的光芒,已经开始憧憬未来:“我们得赶紧把后山的那个小山谷改造一下!要种上最好的竹子,引一条活水小溪,给它建一个舒服的木屋…不能再让它住冷冰冰的水泥房子了!我要请最好的兽医和饲养专家…一定要让苏琳在这里过得比在芝加哥快乐一百倍!”
看着妻子如此开心和投入的样子,特纳觉得那50万美元以及之前耗费的所有心力,都无比值得。在外,他是冷酷无情的商业大亨;但在家里,能让所爱的人露出这样毫无保留的笑容,就是他最大的成就和满足。
“好,都听你的。”特纳宠溺地看着她,“你想怎么布置就怎么布置,需要什么就跟管家说。现在,我的熊猫保护协会会长夫人,我们是不是该去告诉孩子们这个好消息了?”
伊丽莎白笑着点头,挽着丈夫的手臂,两人一起走出书房,夕阳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庄园里,即将迎来一位特殊的、价值连城的新成员,而特纳家族的故事,也因这只来自东方的熊猫,增添了一抹温馨而独特的色彩。对特纳而言,这不仅是一次昂贵的购买,更是一次对家庭幸福的昂贵却成功的投资。
华盛顿,白宫椭圆形办公室
气氛凝重。富兰克林·d·罗斯福总统将一份《芝加哥论坛报》(赫斯特报系)狠狠摔在办公桌上,头版那耸人听闻的标题异常刺眼——“为爱一掷千金!西部巨头特纳·史密斯豪掷五十万美元‘领养’国宝熊猫!” 配图是特纳·史密斯夫妇笑容可掬的照片和熊猫苏琳憨态可掬的样子,文章极尽渲染特纳的“爱心”与“豪气”,将他塑造成一个浪漫而慷慨的骑士。
“看看!科德尔,你好好看看!”罗斯福的声音因愤怒而微微颤抖,他指着报纸对国务卿赫尔说,“这就是我为什么一定要推动《广播法》和《通信法》改革,要加强对媒体垄断监管的原因!赫斯特、特纳这些人,他们掌控的不仅仅是报纸和电台,他们是操纵民意的巫师!他们可以轻易地将一场赤裸裸的资本游戏,包装成一场感天动地的慈善秀!五十万美元买只熊猫?这背后是多少利益交换和舆论操控?可普通民众看到的是什么?是一个有钱人为爱妻一掷千金的‘美好故事’!这种扭曲事实、煽动情绪的能力,太可怕了!”
他推动轮椅,情绪激动地来到窗前,望着外面的草坪,语气中充满了对未来的担忧:“现在,他们还算收敛,因为我还坐在这里,他们对我还有所顾忌,还需要借助政府的权力。他们知道我的‘炉边谈话’可以直接面对千万家庭,他们不敢太过分。我可以凭借个人的威望和手腕,勉强压制住这些资本巨鳄的喉舌。但是…”
罗斯福猛地转过身,眼中闪烁着深刻的忧虑,问出了一个他内心深处最恐惧的问题:“万一哪天我不在了呢?下一任总统,无论他是谁,他还有这样的威望和能力来制衡这些庞大的媒体帝国吗?他们会不会立刻联手修改法律,让舆论彻底成为他们私人的玩物和攻击政敌的武器?到那时,民主的基石何在?”
一旁的总统顾问霍普金斯试图宽慰他:“总统先生,您过虑了。相关的法律不是已经颁布了吗?我们建立了联邦通信委员会(Fcc)来监管…”
“法律?呵!”罗斯福毫不客气地打断了他,脸上露出讥讽而疲惫的笑容,“法律在绝对的资本权力面前,有时脆弱得就像一张纸!只要时机成熟,他们有的是办法通过国会里的代理人去修改它、架空它!现在他们遵守规则,是因为游戏的裁判是我!一旦裁判换人,或者裁判不够强硬,你看他们会不会把球场都据为己有!”
就在这时,另一位幕僚马克拿着一份文件夹匆匆走进来,脸色有些古怪:“总统先生,这是通过特殊渠道弄到的,芝加哥市政府代表团与特纳·史密斯在洛杉矶谈判的详细记录摘要。您…要不要过目一下?”
罗斯福深吸一口气,强压怒火,接过文件快速浏览起来。他越看,脸色越是阴沉。当他看到特纳提出了那个宏大的“家庭娱乐综合体”投资计划,而芝加哥市长仅仅因为担心影响自己短期选情、不愿为继任者做嫁衣就断然拒绝时,他胸中的怒火终于彻底爆发了!
“蠢货!鼠目寸光的蠢货!白痴!市侩!!”罗斯福罕见地失态咆哮起来,用力将文件夹摔在地上,纸张散落一地,“国家正需要投资来提振经济、创造就业!特纳·史密斯愿意拿出真金白银,在芝加哥这种核心城市进行大规模实业投资,这是多好的机会!可以带动多少产业链!可以创造多少工作岗位!可以给萧条的中西部注入多大的活力!而这个…这个芝加哥的市长!这个政治娼妓!他脑子里只有他那所谓的政治前途!只有下一次选举那几张可怜的选票!他为了自己那点可怜的政治私利,竟然毫不犹豫地拒绝了可以惠及成千上万家庭、可能改变城市命运的重大发展机遇!他把芝加哥市民的长期福祉当成了什么?垫脚石吗?!这种人就该被钉在历史的耻辱柱上!”
罗斯福的愤怒,不仅源于芝加哥市长的短视,更源于一种深切的无力感。他作为总统,可以规划全国性的战略(如新政、租借法案),却无法阻止地方政客为了个人权位而牺牲地区的长远利益。这种政治上的“细胞坏死”,让他振兴国家的宏大蓝图在基层处处受阻。
他喘着气,疲惫地靠在轮椅上,对幕僚们挥了挥手,声音沙哑而充满失望:“看到了吧?这就是我们面临的真正敌人…不仅仅是柏林和东京的疯子,还有国内这些盘根错节的、自私自利的蠢材和蛀虫…有时候,我觉得后者更难对付。出去吧,让我一个人静一静。”
幕僚们悄无声息地退出了办公室。罗斯福独自一人坐在空旷的房间里,夕阳的余晖透过窗户,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他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疲惫和孤独。前方是席卷全球的法西斯威胁,后方是掣肘不断的国内政治和虎视眈眈的资本巨鳄。他推动国家航船在惊涛骇浪中前行,却不仅要面对外部的风浪,还要时刻提防来自船舱内部的腐蚀和愚蠢。这一刻,他比任何时候都更清晰地预见到,他离任后,美国政治可能面临的巨大挑战和混乱。而那只远在芝加哥的熊猫,仿佛成了这个光怪陆离、利益交织的时代的一个荒诞而真实的注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