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暴雨如注,砸在工地板房的铁皮屋顶上噼啪作响。
张嘉豪握着锈蚀的钢筋,浑身湿透,泥浆顺着裤脚往下淌。连续加班三天的疲惫感像铅块压在肩膀上,眼前的脚手架在雨幕中摇摇欲坠。突然,一阵尖锐的刺痛从手心窜遍全身 —— 钢筋触到了裸露的高压线!
“操!”
剧痛伴随着强光吞噬了意识,他仿佛听见工友们惊慌的呼喊,身体像断线的风筝般摔向地面。失重感越来越强烈,可下一秒,后背却撞上了硬邦邦又带着些许弹性的木板。
不是冰冷的水泥地。
张嘉豪猛地睁开眼,胸口剧烈起伏,冷汗浸透了粗布衬衫。映入眼帘的不是医院的白墙,而是斑驳的青砖瓦房天花板,墙角结着薄薄一层蛛网,墙上贴着一幅卷边的《万里长城》油画,长城的烽火台在昏黄的灯泡下泛着陈旧的光泽。
这不是工地,也不是医院。
他撑起身子,发现自己躺在一张狭窄的木制单人床上,床板吱呀作响,铺着洗得发白的粗布床单,枕头下还压着一本卷角的语文课本。窗外传来清脆的自行车铃铛声,叮叮当当,混合着远处农田里的蛙鸣,还有隔壁房间传来的朗朗读书声 —— 是初一语文课本里的《从百草园到三味书屋》。
“这是……” 张嘉豪瞳孔骤缩,颤抖着伸出手。
那是一双瘦弱、布满薄茧却绝对年轻的手,不是他四十岁时布满老茧、指关节变形的劳工之手。他掀开被子,踉跄着跑到房间角落的木桌前,桌上摆着一面掉漆的铁皮镜子,镜子里映出一张十三岁少年的脸 —— 黝黑的皮肤,略显单薄的身形,眼神里却带着与年龄不符的震惊和茫然。
墙上的红漆日历赫然印着:2000 年 9 月 1 日。
“我…… 重生了?”
张嘉豪喃喃自语,心脏狂跳得几乎要冲破胸膛。他不是在 2023 年的暴雨工地触电身亡了吗?怎么会回到 2000 年,回到他初中住校的宿舍里?
2000 年 9 月 1 日,初一开学的第一天。
这个日期像一把烧红的烙铁,烫得他脑子嗡嗡作响。前世的记忆如潮水般涌来,清晰得仿佛就发生在昨天。就是这一天,他的发小、同桌李伟,因为家里穷得交不起学费,被堂哥说动,要去南方的电子厂打工。前世的他,那时候还懵懂无知,只知道抱着新课本兴奋不已,根本没察觉李伟眼底的挣扎和不舍。
后来,李伟真的走了。
十五岁的少年在电子厂没日没夜地加班,手指被机器轧伤过,被工头克扣过工资,二十岁不到就染上了肺病。二十五岁那年,他骑着二手摩托车送货,在雨天的国道上被一辆货车追尾,当场身亡。张嘉豪接到消息时,正在外地打工,连他的葬礼都没赶上。
这成了他一辈子的遗憾。
“李伟!”
张嘉豪猛地想起什么,疯了似的伸手摸向枕头下。指尖触到一张带着体温的纸币,他抽出来一看,是一张第四套人民币的 20 元纸币,边角有些磨损,上面的头像还泛着熟悉的油墨光泽 —— 这是母亲给他的第一个月生活费,前世的他就是用这 20 元买了零食和漫画书。
不行,不能让李伟走!
他顾不上穿鞋,光着脚就冲出宿舍。宿舍外是青砖铺成的走廊,两侧的教室门窗都是木制的,漆成暗红色,上面刻满了歪歪扭扭的名字。操场上有穿着蓝白运动服的学生在追逐打闹,远处的教学楼顶飘着五星红旗,一切都带着 2000 年独有的质朴和陈旧感。
“李伟家在城郊的土坯房,从学校跑过去要二十分钟!”
张嘉豪撒腿就跑,粗糙的水泥地硌得脚底生疼,可他丝毫不敢放慢速度。前世的遗憾像鞭子一样抽着他,他必须赶在李伟跟着堂哥离开之前拦住他!
出了校门,就是乡间土路,雨后的路面泥泞不堪,他的裤脚沾满了泥巴。路边的稻田里插着绿油油的秧苗,几位农民戴着草帽在田里劳作,看到狂奔的张嘉豪,纷纷投来诧异的目光。自行车铃铛声从身后传来,骑车的大叔笑着喊:“小子,跑这么快干啥去?”
张嘉豪没空回应,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快一点,再快一点!
终于,城郊那片低矮的土坯房出现在视野里。李伟家的房子在最边上,土墙已经斑驳脱落,屋顶铺着茅草,烟囱里没有冒烟。张嘉豪跑到门口时,正好看见李伟背着一个洗得发白的帆布包,跟着一个穿着花衬衫、留着长发的青年往外走 —— 那是李伟的堂哥,李建军。
“李伟!” 张嘉豪嘶声大喊。
李伟浑身一僵,转过头来,看到气喘吁吁的张嘉豪,脸上露出惊讶的表情:“嘉豪?你怎么来了?今天不是开学第一天吗?”
“不能走!” 张嘉豪冲到他面前,死死抓住他的胳膊,手指因为用力而发白,“你不能跟他去南方!”
李建军皱起眉头,不耐烦地推开张嘉豪:“小孩子家家懂什么?我带阿伟去电子厂打工,一个月能挣一千多,比在学校混日子强多了!”
“混日子?” 张嘉豪红着眼睛,死死盯着李伟,“你知道电子厂是什么地方吗?一天工作十四个小时,饭菜是馊的,宿舍里全是臭虫!你堂哥没告诉你,他去年在厂里摔断了腿,工头一分钱赔偿都没给吗?你没告诉你,你去了之后,手指会被机器轧伤,会被克扣工资,最后连回家的路费都凑不齐吗?”
他不敢说得太具体,只能模糊地描述前世知道的遭遇,可每一句话都戳中了李伟的心事。李伟的嘴唇颤抖着,眼神里的挣扎越来越明显 —— 他不是不想读书,只是家里实在困难,父亲卧病在床,母亲一个人撑起整个家,实在拿不出学费。
“你胡说!” 李建军脸色一变,伸手就要打张嘉豪,“我看你是嫉妒阿伟能挣钱!”
“我没有胡说!” 张嘉豪毫不畏惧地瞪着他,“你要是真为李伟好,就不会让他十五岁就辍学打工!你就是想让他给你当免费劳动力!”
就在这时,一个穿着补丁衣服的中年妇女提着菜篮子从巷口走来,看到门口的争执,连忙跑过来:“建军,阿伟,这是怎么了?”
是李伟的母亲,王秀兰。
“妈!” 李伟看到母亲,眼眶瞬间红了。
张嘉豪连忙抓住机会,对着王秀兰说:“阿姨,您不能让李伟走!他还这么小,应该在学校读书,而不是去厂里打工!您放心,学费的事我来想办法,我保证让他读完初中,读完高中!”
王秀兰愣住了,放下菜篮子,拉过李伟的手,看着他瘦弱的肩膀和不舍的眼神,眼泪瞬间掉了下来:“阿伟,妈知道你想替家里分担,可妈舍不得你这么小就去受苦……”
“妈!”
“留下吧,李伟。” 张嘉豪看着他,声音带着哽咽,“我们一起读书,一起考大学,以后一起赚钱,让你妈过上好日子。相信我,我们以后一定会有出息的!”
李伟看着母亲流泪的脸,又看着张嘉豪坚定的眼神,背着帆布包的手慢慢松开了。他沉默了许久,终于点了点头,泪水顺着脸颊滑落:“好,我留下。”
李建军见状,气得骂了几句,甩头就走了。
王秀兰拉着张嘉豪的手,一个劲地道谢:“嘉豪,谢谢你,谢谢你拦住阿伟…… 你真是个好孩子。”
“阿姨,不用谢,我和李伟是最好的朋友。” 张嘉豪看着李伟,心里一块巨石终于落地。
他做到了,他拦住了李伟,打破了前世的遗憾。
看看天色,开学第一天的第一节课应该已经开始了。张嘉豪告别了王秀兰和李伟,又一路狂奔往学校赶。脚底已经磨出了水泡,疼得钻心,可他心里却充满了前所未有的轻松和喜悦。
回到学校时,早读课已经结束,第二节课的铃声刚刚响起。张嘉豪喘着粗气跑到初一(3)班的教室门口,班主任王老师正拿着竹制教鞭站在讲台上,看到他满身泥泞地站在门口,脸色瞬间沉了下来。
“张嘉豪,开学第一天就迟到,你眼里还有没有校规校纪?” 王老师的声音严厉,“给我站在后门反省!”
张嘉豪低着头,走到教室后门,背靠着冰冷的墙壁站好。教室里鸦雀无声,同学们的目光都齐刷刷地投向他,带着好奇和嘲笑。
就在这时,坐在后门旁边座位的女生转过头来。她穿着干净的白衬衫,扎着马尾辫,皮肤白皙,正是他的同桌林薇薇。只见她嘴角勾起一抹讥讽的笑,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低声说:
“乡巴佬就是乡巴佬,开学第一天就迟到,果然上不了台面。”
张嘉豪猛地抬起头,对上林薇薇轻蔑的眼神。前世的林薇薇,家境优越,一直看不起他和李伟这样的农村孩子,经常冷嘲热讽。而他那时候性格懦弱,只能默默忍受。
但现在,他不再是那个懦弱的少年了。
张嘉豪的眼神冷了下来,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弧度。
林薇薇,王老师,还有那些曾经看不起他的人…… 这一世,他不仅要留住李伟,还要活出个人样,让所有轻视他的人都刮目相看!
他的初中重启计划,从这一刻,正式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