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旧的红砖厂房里，胶印机的轰隆声刚歇下没多久，王建军挂在墙上的座机突然急促地响了起来，铃声穿透车间里残留的油墨味，撞得窗玻璃嗡嗡作响。张嘉豪正蹲在机器旁检查零件磨损，听见声音快步上前，抓起话筒时指尖还沾着黑色的油墨印。
“喂，豪宇印刷。”
“是张嘉豪吧？我是县城医药供销社的老陈！” 电话那头的声音带着明显的焦灼，背景里还夹杂着纸张翻动的沙沙声，“有个紧急活儿，要赶印 10 万份口罩包装，就 3 天时间，你们能不能接？”
张嘉豪心里咯噔一下，口罩包装和之前印的食品袋不同，得符合接触标准，而且 10 万份、3 天工期，对只有两台胶印机的小厂房来说，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他下意识看向身旁的王建军，舅舅正用蓝色布手套擦着额头的汗，听见 “10 万份” 三个字，眉头瞬间拧成了疙瘩。
“陈叔，口罩包装得用食品级油墨，而且 3 天时间太紧张了……” 张嘉豪没有立刻拒绝，手指敲着桌沿快速盘算，“我们得先确认油墨库存和机器负荷，能不能给我半小时时间答复？”
“最多 20 分钟！” 老陈的声音透着不容置疑的急切，“周边好几家印刷厂都不敢接，就你们之前做过食品包装，我信得过。要是你们也不行，这批口罩就没法及时往外发了！”
挂了电话，王建军立刻拽住张嘉豪：“嘉豪，这活儿不能接！咱们的胶印机从来没印过口罩包装，食品级油墨存货也不多，3 天 10 万份，就算不吃不睡也赶不出来啊！”
“舅舅，这是个机会。” 张嘉豪走到原料货架前，指着角落里两桶未开封的油墨，“你忘了？上次补食品包装资质时，我特意多进了 3 桶食品级油墨，现在还剩两桶，应该够印 10 万份。机器方面，我们可以两班倒，24 小时不停工。”
他伸手擦掉机器上的灰尘，眼神笃定：“口罩现在是紧俏物资，只要咱们能按时交出合格的包装，以后医药供销社的订单肯定少不了，这比咱们守着零散的食品袋订单强多了。”
王建军还是犹豫，搓着粗糙的手掌来回踱步：“可工人那边怎么办？平时都是 8 小时班，突然两班倒，还得熬夜，怕是没人愿意干。而且质量要是出了问题，咱们的招牌就砸了！”
“工人那边我去说，加班费翻倍，夜班管饭，再给每个人补 50 块辛苦费。” 张嘉豪早已盘算周全，“质量方面，我亲自盯岗，每一批次都抽样检查，绝对不能让油墨污染的问题出现。现在关键是争分夺秒，再晚就真没机会了。”
20 分钟后，张嘉豪回拨了老陈的电话，语气斩钉截铁：“陈叔，这活儿我们接了！3 天后准时交货，包装绝对符合接触标准，要是有任何质量问题，我们全额赔偿。”
挂了电话，厂房里立刻忙了起来。张嘉豪让王建军去召集所有工人，自己则动手调试胶印机。他先把机器里残留的普通油墨彻底清洗干净，用棉布蘸着专用清洗剂反复擦拭管道，直到流出的液体完全清澈。接着换上食品级油墨，开机试印了几张样品，对着阳光仔细检查：印刷图案清晰，没有墨点堆积，纸张边缘也没有油污渗透，合格。
工人陆续到齐，听说要两班倒赶工，果然有人面露难色。一个年纪稍大的工人李师傅站出来：“张老板，不是我们不愿意干，这熬夜太伤身体了，而且口罩包装要求高，万一印坏了，我们可赔不起。”
“李师傅，大家的顾虑我都懂。” 张嘉豪站在众人面前，声音沉稳有力，“这次加班，加班费按双倍算，夜班每人额外补 50 块，每天的饭盒里都加肉。至于质量问题，我会全程盯着，每一步都有标准，只要大家按流程操作，绝对不会出问题。要是真印坏了，责任全在我，跟大家没关系。”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咱们厂能走到今天，全靠大家齐心协力。这次要是能拿下这个订单，以后咱们就不愁活干了，每个人的工资都能再涨一截。现在是难了点，但撑过去就是好日子。”
工人们互相看了看，有人小声议论起来。王建军也帮着劝说：“大家跟着嘉豪干这么久，他什么时候亏待过咱们？这次机会难得，就辛苦几天，等活儿干完了，我请大家吃大餐！”
最终，所有工人都同意留下来加班。张嘉豪立刻分配任务：白班由李师傅带队，负责上午 8 点到晚上 8 点的生产；夜班由王建军带队，负责晚上 8 点到第二天上午 8 点；自己则两边轮流盯岗，重点把控质量。
厂房里的灯彻夜通明，胶印机的轰隆声成了最主要的旋律。白班工人干劲十足，每个人都专注于手头的工作：裁纸工精准地将大张纸张裁成规定尺寸，印刷工时刻关注机器运行状态，质检员则逐批检查印刷好的包装，把不合格的挑出来单独堆放。
到了晚上，夜班工人准时接班。张嘉豪给每个人都递上了热腾腾的饭盒，里面装着馒头、咸菜和一大块红烧肉。工人们坐在厂房角落的木板凳上，狼吞虎咽地吃着，脸上虽有疲惫，但眼神里满是干劲。
后半夜，气温降了下来，王建军给大家烧了热水，用搪瓷缸子分装着递到每个人手里。张嘉豪则守在胶印机旁，每隔半小时就抽样检查一次。凌晨 3 点多，机器突然出现了卡纸故障，油墨顺着纸张边缘溢了出来。张嘉豪立刻停机，拆开机器零件仔细检查，发现是送纸滚轮磨损导致的。他从工具箱里找出备用滚轮，借着台灯的光快速更换，手指被零件划破了也顾不上处理，只用纸巾擦了擦血迹，继续调试机器。
“嘉豪，你歇会儿吧，我来盯着。” 王建军看着他布满血丝的眼睛，心疼地说，“这都熬了快 20 个小时了，再这么下去身体该扛不住了。”
“没事，舅舅。” 张嘉豪摆摆手，眼睛还盯着试印的样品，“现在是关键时候，差一点都不行。等这批货交了，我再好好睡一觉。”
第二天一早，白班工人来接班时，看到夜班工人已经印好了近 3 万份包装，整齐地堆放在仓库里。李师傅拿起一张样品，忍不住称赞：“这质量，比咱们平时印的食品袋还好，张老板果然有办法。”
接下来的两天，厂房里的节奏越来越快。工人们虽然疲惫，但没有人抱怨，每个人都在咬牙坚持。张嘉豪每天只睡 3 个小时，其余时间不是在调试机器，就是在检查质量，或者帮着工人打包成品。他的衣服上沾满了油墨，眼睛熬得通红，手上也添了好几道细小的伤口，但精神头却越来越足。
第三天下午，离约定的交货时间还有 3 个小时，最后一批包装终于印刷完成。张嘉豪和王建军一起，带着质检员对所有成品进行最终检查：10 万份包装，没有一份出现油墨污染、图案模糊或者尺寸偏差的问题，全部合格。
傍晚时分，老陈带着医药供销社的人准时来到厂房。他拿起一份包装，对着阳光看了看，又用手摸了摸纸张表面，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小张，你们这活儿干得真漂亮！比我预想的还要好，这质量，比大厂印的都强。”
他让人当场清点数量，确认无误后，立刻和张嘉豪签订了长期合作协议。“以后我们每月至少需要 5 万份口罩包装，就定点在你们厂印了。这是定金，剩下的货款等下次送货时一起结。” 老陈递过来一个厚厚的信封，里面装着一沓现金。
送走老陈一行人，厂房里爆发出一阵欢呼。工人们互相击掌庆祝，脸上洋溢着疲惫却满足的笑容。王建军拍着张嘉豪的肩膀，激动得说不出话来：“嘉豪，你真是好样的！咱们厂这次算是彻底站稳脚跟了！”
张嘉豪看着仓库里堆成小山的成品和手里的长期合作协议，心里也充满了成就感。按照现在的订单量，印刷厂每天的盈利能突破 3000 元，这比之前做零散订单时翻了好几倍。
就在大家沉浸在喜悦中时，李师傅突然急匆匆地跑了过来，脸上带着一丝担忧：“张老板，刚才我听一个送货的师傅说，邻镇那家红星印刷厂也在赶印口罩包装，而且他们的报价比咱们低 20%，好多客户都在打听呢！”
张嘉豪脸上的笑容瞬间收敛，他知道，一场没有硝烟的价格战，已经悄然打响。邻镇印刷厂突然降价，显然是冲着他们的新订单来的。他握紧了拳头，眼神变得锐利起来：“低 20%？我倒要看看，他们的质量能不能跟咱们比。”
厂房里的欢呼声渐渐平息，工人们脸上的喜悦也被担忧取代。所有人都看向张嘉豪，等着他拿主意。夜色慢慢笼罩下来，胶印机的轰隆声已经停止，但一场关乎印刷厂生存的较量，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