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6章:扈三娘的加入
梁山军溃败的第九天,扈三娘还在杭州城南的绸缎庄里。
这是一家很大的铺子,前店后院,光是仓库就有七八间。掌柜的早就跑了,留下满仓库的绸缎、布匹,还有几十个伙计。扈三娘带着五十多个女兵占了这里,关上门,谁也进不来。
“姐姐,咱们的粮……只够今天了。”一个叫春杏的女兵小声说。
扈三娘坐在柜台后,擦着她的日月双刀。刀是好刀,寒光闪闪,能照出人脸。她没说话,只是擦着。
春杏又说:“刚才王妈出去打听,说林教头、花荣将军、呼延将军他们都……都降了。”
“知道了。”扈三娘终于开口,声音很平静。
春杏看着她,欲言又止。她们这些女兵,大多是苦出身,有的家里遭了灾,有的被男人抛弃,是扈三娘收留了她们,教她们武艺,给她们饭吃。现在梁山败了,她们不知道该去哪儿。
正说着,外头传来敲门声。很轻,但很急。
“谁?”春杏警惕地问。
“我,王妈。”外头传来老妇人的声音。
春杏打开门,一个五十多岁的老妇人闪进来,手里提着个篮子。
“王妈,怎么样了?”扈三娘放下刀。
王妈把篮子放下,擦了擦额头的汗:“大小姐,外头……外头全是方腊的人。每条街口都有人守着,出不去。”
她喘了口气,接着说:“不过他们也说了,凡是梁山的人,愿意降的,一律不杀。听说连林教头那样的大将,都留下了,还给官做。”
扈三娘没说话。春杏和其他女兵都看着她,等她拿主意。
“大小姐,”王妈小声说,“我老婆子多句嘴……咱们这些姑娘,年纪都不大,总不能一辈子当土匪吧?现在有条活路,咱们……”
“活路?”扈三娘冷笑,“谁知道是不是陷阱?”
“我看着不像。”王妈说,“我刚才路过粮仓,看见方腊的人在施粥。不光给百姓,也给梁山降兵。那些降兵端着碗,吃得可香了。”
扈三娘皱眉:“当真?”
“当真。”王妈很肯定,“我还看见好几个以前在梁山见过的熟人,都换了衣裳,帮着维持秩序。看那样子,过得还不错。”
扈三娘站起身,走到窗边,透过窗缝往外看。街上确实有人走动,但不是士兵,是百姓。挑担的,推车的,还有带孩子出来玩的。虽然还是有些萧条,可比前几天好多了。
“大小姐,”春杏走过来,“要不……咱们也去看看?”
扈三娘摇头:“再看看。”
这一看,就看到中午。中午时分,外头传来锣声。有人喊:“放粮了!每家每户,凭户籍领粮!”
街上顿时热闹起来。百姓们拿着口袋、篮子,排成长队。发粮的不是兵,是几个文官模样的人,旁边有士兵维持秩序,但没人插队,也没人抢夺。
扈三娘看得仔细。那些百姓领到粮食,脸上都是笑。有个老太太还跪下磕头,被文官扶起来,说了些什么,老太太哭得更厉害了。
“这方腊……”扈三娘喃喃自语,“还真不一样。”
正看着,突然有人敲门。这次不是轻敲,是“咚咚咚”很响。
“谁?”春杏喝问。
“方百花。”外头传来女子的声音。
扈三娘瞳孔一缩。方百花?她怎么来了?
她示意春杏开门。门开了,方百花一个人站在门外,没带兵器,没穿盔甲,就一身普通的衣裙,像邻家大姐。
“扈三娘,”方百花看着她,“能进来吗?”
扈三娘点头:“请。”
方百花走进来,打量了一下铺子,笑了:“这地方不错。比我那儿宽敞。”
“你来干什么?”扈三娘很直接。
“请你喝茶。”方百花也很直接,“我那儿新到了一批龙井,想请你尝尝。”
扈三娘盯着她:“鸿门宴?”
“不是。”方百花摇头,“就是喝茶,聊聊天。你放心,就咱们两个,不带别人。”
扈三娘想了想:“好。”
她吩咐春杏:“你们在这儿等着,我出去一趟。”
春杏急了:“姐姐,你不能一个人去!”
“没事。”扈三娘拍拍她的肩,“方百花要是想害我,不用等到现在。”
两人出了铺子,沿着街走。街上行人看见她们,都躲得远远的,但眼神里没有敌意,更多的是好奇。
方百花住的地方不远,是一处小院。院里种着几竿竹子,虽然冬天,依然青翠。
两人在竹下的石桌旁坐下,方百花泡茶。手法很熟练,一看就是常喝茶的人。
“尝尝。”她把茶杯推过去。
扈三娘端起,抿了一口。确实是好茶,清香回甘。
“你喜欢喝茶?”扈三娘问。
“喜欢。”方百花点头,“小时候家里穷,喝不起。后来跟着哥哥起义,打打杀杀,也没心思喝。现在安定些了,就又捡起来了。”
扈三娘看着她。这个女人,跟她很像。都是女人,都有一身武艺,都在这乱世里挣扎求生。
“方百花,”扈三娘放下茶杯,“你到底想跟我说什么?”
“说咱们女人。”方百花看着她,“扈三娘,你觉得咱们女人,在这世道里,活得像个人吗?”
扈三娘被问住了。她想起自己的身世。她是扈家庄的大小姐,本该锦衣玉食,嫁个好人家。可梁山来了,庄破了,她被掳上山,成了土匪。虽然宋江对她不错,封她一丈青,可她心里清楚,在那些男人眼里,她终究是个女人。
“不像。”她实话实说。
“是啊。”方百花叹了口气,“这世道,女人就是男人的附属品。嫁人前是父亲的财产,嫁人后是丈夫的财产。咱们这样会武艺的,稍微好点,可还是要听男人的话。”
她给扈三娘续茶:“可在我哥哥那儿,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
“我哥哥说,男人是人,女人也是人。”方百花说,“女人也能读书,也能习武,也能做官,也能带兵。只要你有本事,他就敢用你。”
扈三娘不信:“说说罢了。自古以来,哪有女人做官的?”
“有。”方百花很肯定,“我就是例子。我是‘大炎’的左军统制,手下管着五千兵马。杭州城里,我说了算。”
扈三娘愣住了。她知道方百花是将军,可没想到权这么大。
“不止我。”方百花接着说,“我们还有女医官,女先生,女工匠……只要你有本事,就能出头。我哥哥说了,新朝要有新气象,不能再用老眼光看人。”
扈三娘沉默。这些话,她从来没听过。在梁山,女人永远是次要的。打仗,男人冲在前头;分功劳,男人拿大头。她和孙二娘、顾大嫂她们,再厉害,也只是“女头领”。
“扈三娘,”方百花看着她,“我知道你心里有疙瘩。你觉得梁山对你有恩,不该背叛。可你想过没有,梁山给了你什么?一个‘一丈青’的名号?一把刀?还是一辈子当土匪的命?”
扈三娘握紧了茶杯。
“我哥哥不一样。”方百花说,“他要建立的,是一个男人女人都能堂堂正正活着的新朝。在那里,女人不用依附男人,不用看男人脸色,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只要你有本事。”
她站起身,走到竹边:“扈三娘,你的本事,我见过。双刀使得出神入化,马术也是一流。这样的本事,不该埋没。留下来,帮我训练女兵,组建一支真正的女子军队。让天下人看看,女人不输男人。”
扈三娘抬头看她:“你……真这么想?”
“真这么想。”方百花很认真,“我哥哥已经同意了。只要你肯留下,女子营统领的位置,给你留着。粮饷、兵器、训练场地,一应俱全。你要做的,就是把那些跟你一样的苦命女子集合起来,教她们本事,给她们出路。”
扈三娘心动了。她想起春杏,想起那些女兵。她们跟着她,出生入死,可有什么前途?嫁给土匪?老死山寨?
如果能给她们一条新路……
“扈三娘,”方百花走回桌边,“我不逼你。给你三天时间考虑。三天后,如果你想走,我送你出城,绝不强留。如果你想留,女子营的大门,永远为你敞开。”
扈三娘端起茶杯,一饮而尽:“不用三天。我现在就告诉你,我留下。”
方百花笑了:“当真?”
“当真。”扈三娘很坚定,“但我有条件。”
“你说。”
“第一,我的女兵,要妥善安置。愿意留下的,编入女子营。不愿意的,发给路费,送她们回家。”
“可以。”
“第二,女子营的训练,我说了算。男人不得干涉。”
“没问题。”
“第三,”扈三娘看着方百花,“我要见方腊。”
方百花一愣:“见我哥哥?”
“对。”扈三娘说,“我要听听他亲口怎么说。”
方百花想了想:“行。我现在就带你去。”
两人出了小院,来到王府。方腊在书房里,正在看公文。
“哥哥,扈三娘来了。”方百花通报。
方腊抬起头,看见扈三娘,起身相迎:“扈姑娘,请坐。”
扈三娘没坐,站着问:“方大王,百花姐姐说的那些,都是真的吗?女人真能做官?真能带兵?”
“真的。”方腊很肯定,“扈姑娘,我建立的‘大炎’,不看男女,只看本事。你有本事,我就敢用你。不只你,所有有本事的女人,我都欢迎。”
扈三娘盯着他:“为什么?”
“因为我想建立一个不一样的天下。”方腊说,“在那个天下里,人不分贵贱,男女平等。老百姓有饭吃,有衣穿,有尊严地活着。男人能做的事,女人也能做——只要她有这个能力。”
他说得很平静,但很坚定。扈三娘能感觉到,他不是在说漂亮话,他是真这么想。
“方大王,”她说,“我留下。但我要先把我的女兵安排好。”
“应该的。”方腊点头,“百花,你陪扈姑娘去。需要什么,尽管开口。”
方百花带着扈三娘回到绸缎庄。女兵们见她回来,都围了上来。
“姐妹们,”扈三娘看着她们,“我决定了,留下。跟着方百花将军,组建女子营。”
女兵们面面相觑。有人高兴,有人犹豫。
春杏问:“姐姐,那……那我们以后做什么?”
“训练。”扈三娘说,“习武,识字,学本事。以后,咱们不当土匪了,当正经的兵。保家卫国,守护百姓。”
她顿了顿,又说:“当然,不愿意留下的,我也不强求。每人发十两银子,一套衣服,自己找活路。”
女兵们小声议论起来。过了一会儿,春杏第一个举手:“姐姐,我留下!反正我家也没人了,到哪儿都是一个人。跟着姐姐,还有个伴。”
有人带头,其他人也陆续表态。五十多个女兵,最后有四十二个愿意留下,八个想回家。
扈三娘点点头:“好。想回家的,现在就来领银子。想留下的,收拾东西,跟我去军营。”
她说到做到。让方百花拿来银子,分给想走的人。又带着留下的人,来到城东一处军营。
军营是新设的,专门给女子营用。营房干净整洁,被褥都是新的。还有专门的澡堂、食堂、训练场。
“以后,这儿就是咱们的家。”扈三娘对女兵们说,“从明天起,我开始教你们新的刀法、马术、箭术。你们要认真学,不能偷懒。”
女兵们齐声应道:“是!”
安排妥当后,扈三娘一个人来到训练场。场地上立着几个草人,插着刀枪。
她抽出双刀,开始练习。刀光闪烁,身影翻飞,一招一式,凌厉无比。
练到满头大汗,她才停下,看着手里的刀。
这把刀,跟了她五年。五年里,她用它杀过很多人。有官兵,有土匪,有无辜的人……她不知道自己做得对不对,只知道,如果不杀人,就会被杀。
可现在,她要走一条新路了。一条不用随便杀人的路。
“扈姑娘。”
身后传来声音。扈三娘回头,看见方腊站在不远处。
“方大王。”她收刀行礼。
方腊走过来,看了看草人上的刀痕:“好刀法。”
“大王过奖。”
“不是过奖。”方腊很认真,“扈姑娘,我想请你做件事。”
“什么事?”
“帮我训练一支特殊的队伍。”方腊说,“专门用来刺探情报、营救人质、执行特殊任务的队伍。这支队伍,男女都要有,但由你统领。”
扈三娘一怔:“我?”
“对,你。”方腊说,“你有这个能力。细心,果断,武功高强。这支队伍交给你,我放心。”
扈三娘沉默片刻,问:“为什么信我?”
“因为我相信自己的眼光。”方腊笑了,“扈三娘不是忘恩负义之人,也不是是非不分之人。你既然选择留下,就会尽心尽力。”
扈三娘看着他,突然单膝跪地:“扈三娘……愿效犬马之劳。”
方腊扶起她:“起来。从今天起,你就是‘大炎’的特勤营统领。直接对我负责,只听我一人命令。”
“是!”
扈三娘站起身,心里涌起一股久违的豪情。多少年了,她终于找到了自己的位置。
不是为了男人,不是为了山寨,是为了她自己。
“对了,”方腊想起什么,“有个人,你该见见。”
他拍了拍手。训练场外走进来一个人,穿着青衫,文质彬彬的。
扈三娘一看,愣住了:“张……张先生?”
来人正是张叔夜。他笑着拱手:“扈姑娘,好久不见。”
“你怎么……”
“我现在是大王的幕僚。”张叔夜说,“扈姑娘,恭喜你找到明主。”
扈三娘看看他,又看看方腊,突然明白了。方腊这个人,不简单。他能让张叔夜这样的文士,方百花这样的女将,林冲、花荣这样的猛将,全都甘心效命……
这样的人,或许真的能成事。
“张先生,”扈三娘说,“以后,还请多多指教。”
“彼此彼此。”张叔夜笑道。
三人又聊了一会儿,方腊和张叔夜离开了。扈三娘一个人站在训练场上,看着夕阳西下。
天边一片火红,很美。
她知道,从今天起,她的人生,翻开了新的一页。
这一页,写着两个字:新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