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粒从罗盘凹槽滑落的瞬间,李文抬手合上了盖子。
他没再看那规律闪烁的雪莲结晶,而是将罗盘收进袖袋,转身掀开帐帘。风沙扑了半步就停在了门口——三道植物结界横贯营区,薰衣草的淡紫雾气贴着地面流动,像是给整个主营铺了层会呼吸的毯子。
军议帐前,曹操已到了。
青布靴底沾着湿泥,显然是刚从校场巡视回来。他站在旗杆下,手里把玩一枚铜虎符,见李文走近,抬了抬下巴:“昨夜地宫的事,我听说了。”
“听说什么?”
“你说呢。”曹操把虎符往腰带上一插,“王允的人没死绝,你压着不报,是想自己解决?”
李文笑了笑,“不是不报,是还没到报的时候。”
“现在到了。”曹操迈步进帐,“我带来个消息——麻沸散可以量产了,军中伤员用上,战损至少减三成。”
帐内已坐了六人。兵部主事、西域各军团参军、医官统领,连农部的药材督办也来了。李文扫了一眼,发现医官袖口都别着新制的银针包,针尖泛着微青的光。
他知道那是曼陀罗提纯后的残留物。
“减损是好事。”李文坐下,“但麻沸散用一次,气脉滞一日;用三次,经络如锈铁。去年冬训,三十名农兵试药后半月无法引气,你当我不知道?”
“那是剂量问题。”医官统领立刻接话,“现在配方改良,加了黄芪和当归调和,已无大碍。”
李文没反驳,只从袖中抽出一块布巾,轻轻擦了擦左手虎口。那里有一道未愈的裂口,血丝在皮下若隐若现——是前夜对抗星门反噬留下的伤。他没提那晚的事,只说:“我这手,昨夜沾了药雾,现在还在发麻。”
帐内静了半息。
他抬眼看向曹操:“你真觉得,让将士们每次受伤都靠断感续命,是长久之计?”
曹操眯起眼,“那你打算怎么办?让他们疼死在战场上?”
“我有办法止痛不伤脉。”李文拍了三下手掌。
帐外风声一滞。
雪莲精灵从结界深处飘来,通体剔透,掌心托着一片青叶。它飞至中央沙盘上空,轻轻一抖,叶片化粉洒落。沙粒遇粉即活,竟在盘中长出一株半尺高的药草,茎叶舒展,根须如网。
“这是止痛草。”李文说,“我种的,它长的,产量比麻沸散高七倍,用后不损气脉,还能促愈合。”
兵部主事皱眉,“可战场上哪有时间种药?”
“所以才要统管。”李文看着曹操,“军中药物,从种植到配发,全归农部。你们只管打仗,药,我来供。”
帐内空气一紧。
曹操手指敲了敲桌沿,“盟约写明,西域军团自治,军务独立于农政。你这是要插手兵权?”
“我不是插手。”李文声音没变,“我是收回。麻沸散的曼陀罗,种在玉门关外三号药田,收割归农部,炼制归农部,现在你们要拿去军中列装,连个知会都没有?”
他顿了顿,“药源在我手里,流程在我眼里,结果却要让兵部说了算?”
医官统领猛地站起,“这不可能!军医体系自成一脉,岂能归农官管辖!”
话音未落,帐外传来三声短促的哨响。
李文眼皮都没抬。
下一瞬,三支黑弩破帐而入,精准钉在医官统领脚前,箭尾刻着白虎纹。紧接着,十二名白虎军团士兵从侧帘无声切入,弩口齐平,锁死全场军医。
“你早有准备。”曹操手按剑柄。
“我只是不喜欢被人下药。”李文缓缓起身,走到一名军医面前,伸手撩开他袖口内衬。
一枚暗红印记露了出来——鹰首蛇身,双翼展开。
巫神教的标记。
帐内哗然。
李文却笑了,“王允的人,混得真深啊。”
他转身面对曹操,“药还没进军,刺客先到了。你说,是谁急着让麻沸散上阵?是谁急着往我军里塞人?”
曹操盯着那枚纹身,脸色渐沉。
李文继续道:“刚才那支弩,用的是改良狼毒,见血不杀人,只让人动弹不得。我本不想用,可有人非要逼我亮底牌。”
他抬手一挥,雪莲精灵飞向沙盘。药草根须突然暴长,钻入沙中,瞬间织成一张网,将沙盘上所有代表军医据点的旗子尽数缠住。
“种药的是我,制药的是我,现在——”他目光扫过众人,“配药的,也得由我点头。”
曹操沉默良久,终于开口:“双签制。兵部下令,农部供药,缺一不可。否则,免谈。”
“可以。”李文点头,“但药田巡查、炼药监督、配发记录,全由农部派驻专员。他们不签字,药不出库。”
“你这是要架空军医司。”
“我只是要确保,每一粒药,都干净。”
帐外传来马蹄声,一队巡逻兵押着两名黑衣人入营。其中一人手臂外翻,肩膝各中一箭,正是刚才被弩击倒的刺客。另一人被布巾蒙面,但左手小指缺了半截——这是王允死士的标记之一。
李文走过去,亲手扯下蒙面布。
那人嘴角带血,瞪着他不语。
“你们主子让你来杀我,”李文蹲下,“还是让你来挑拨我和曹操?”
刺客冷笑:“你毁我教,灭我族,还问为什么?”
“教?”李文摇头,“你们早不是教了。你们是被人利用的刀。”
他站起身,对曹操说:“现在你看到了。王允残部勾结巫神教,意图借军议之机刺杀我,制造你我火并的假象。而他们真正想动的,是军中医药系统——因为那里,连着后勤命脉。”
曹操盯着刺客,缓缓松开剑柄,“双签制,我同意。但农部专员,不得干涉战地急救。”
“可以。”李文伸出手,“从今日起,军药归农部统管,战令归兵部调度。我们各守一环,谁也别越界。”
曹操握住他的手,用力一握。
帐内气氛稍缓。
李文转身走向主位,袖口裂口又渗出血丝。他不动声色地压住,却在落座时,指尖轻轻碰了下罗盘。
雪莲结晶闪了一下,两长两短。
和昨夜一样的频率。
他没再敲,而是将罗盘平放,目光落在沙盘上那株仍在生长的止痛草。根须已钻透沙层,触到了地下三尺的湿润土层。
就在这时,帐外传来一声闷响。
沙盘边缘,一粒药草根须突然断裂,断口处渗出黑汁,迅速蔓延至整株植物。半息之内,那株草枯成灰烬,碎屑扑簌落下。
李文的手停在半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