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水悬在渠口，离地三寸，纹丝不动。
李文的手指还搭在卵形石上，热度未退，脉动却变了。不再是先前那种温和的预警式震颤，而是急促、规律，像被什么牵引着共振。他猛地将石头贴向地面，掌心传来清晰的震动节奏——与地下三十丈深处的水脉波动完全一致。
“封锁现场。”他声音不高，但周围农官立刻后退半步，原地站定。他抬手召回十名植物精灵，它们迅速收拢到身边，光晕微闪，表示未参与操控水流。
云姬已登上观田台，脚步未停，直奔李文身侧。她没说话，只是盯着那股反常的水体，眉头微蹙。李文知道，她感知到了同样的东西——空间的轻微扭曲，像是有看不见的力量正从极远处拉扯这片土地的根基。
他解下腰间青铜罗盘，指尖划过表面星图。罗盘原本静止，此刻中央区域忽然泛起一圈猩红波纹，由外向内收缩三次，发出低沉嗡鸣。这声音极短，却让在场所有人耳膜一震，仿佛有重物坠入深井。
这是星门矩阵建成以来，第一次对外界产生自主预警。
“不是内部问题。”云姬终于开口，声音压得很低，“水脉被外力扰动，源头不在地底。”
李文点头，目光未离罗盘。“灵石发热，罗盘示警，水流逆悬——三者同步。这不是巧合。”
“是信号。”云姬伸手取出随身携带的空间晶板，薄如蝉翼的面板上浮现出复杂的波形图。“有人在测试我们的星门频率。”
“远程牵引？”
“不止。”她指尖划过图谱，“能量潮汐正在穿越多重壁垒，速度极快。它不是随机波动，是定向逼近。”
李文沉默片刻，转身对身旁近卫道：“传令下去，所有灌溉工程暂停施工，关闭非必要引水闸。另外，通知科研站即刻进入监测状态。”
近卫领命而去。台下工匠和农官虽不明所以，但见执政大人神色凝重，无人敢多问一句。
云姬调出跨星域通讯网的实时数据流，虚影在晶板上展开三层叠加图谱。她指着其中一组异常峰值：“你看这里——能量层级远超我们记录中的任何文明体系。天机阁全盛时期也不过如此。”
“方向？”
“西北偏北，距离尚远，但轨迹锁定明确。”她顿了顿，“它正朝着星门矩阵的核心坐标来。”
李文盯着那条笔直的推进线，眼神渐冷。他想起半月前那个神秘访客，临走时留下的气象石确实精准预测了沙暴，可如今这股力量，绝非善意探查所能解释。
“上次来的是个体，这次是洪流。”他低声说，“有人盯上了我们的星门。”
云姬收回晶板，神情肃然：“我们必须确认两点：一是对方是否已掌握通道开启技术；二是它的最终目标究竟是资源掠夺，还是直接摧毁中枢。”
“先做最坏打算。”李文将地脉灵珠从袖中取出，轻轻嵌入罗盘底座。一声轻响，罗盘边缘浮现出九道锁环状符纹，缓缓旋转。
帝王权限，激活。
一道加密指令瞬间传遍全境：一级静默戒备启动。所有科研站转入隐蔽运行模式，哨所加强空间波动监测，植物精灵系统切换为战备轮值，暂停一切非紧急农业作业。
云姬看了他一眼：“你要召集群臣？”
“还不急。”李文摇头，“现在召集，只会引发不必要的恐慌。百姓刚安定下来，不能让他们觉得连喝水都成了危险的事。”
“可时间不多。”
“我知道。”他望向远处金黄的麦田，风掠过穗浪，一片宁静。但这平静之下，已有暗流涌动。“我们得在风暴到来前，弄清楚它是冲着粮食来的，还是冲着星门来的。”
云姬不再多言，转身准备离开。“我回科学院，重启‘昆仑古图’演算模型。如果这股力量真来自未知文明，或许能在古图残迹里找到匹配的波动特征。”
“去吧。”李文叮嘱，“注意保密等级，除了你亲自带的团队，其他人一律不得接触核心数据。”
她点头，身影迅速消失在台阶尽头。
李文独自留在观田台上，手中罗盘仍在微微震颤。他低头查看，发现猩红波纹并未消散，反而在中心位置凝聚成一点暗斑，像是某种标记正在成形。
他唤来一名近侍：“去把昨日报送的新开垦田亩数拿来。”
片刻后，竹片递到手中。上面记录着二十四城的耕作进展：耕户一万七千余，新开田十二万八千亩，首批麦收预计提前十日完成。
全是好消息。
可就在他翻阅时，卵形石突然剧烈发烫，几乎灼手。他下意识抬头，望向西北天空——那里依旧晴朗，万里无云。
但罗盘上的暗斑，跳了一下。
像是回应。
他合上竹片，递给近侍：“这些数据先封存，不要对外发布。”
“是。”
近侍退下后，李文站在原地未动。他知道，从这一刻起，西域的繁荣不能再用亩产多少来衡量了。接下来的每一刻，都得用“距离威胁还有多远”来计算。
他迈步走下观田台，朝执政殿方向行去。沿途遇到几名工部官员，正讨论新犁具的改进方案。他们见到李文，纷纷行礼，语气如常。
他点头回应，脚步未停。
穿过宫门长廊时，一名科研员匆匆赶来，手里捧着一份刚出炉的检测报告。“大人！我们采集了悬流水体样本，发现水中含有微量高维粒子残留，性质接近空间裂隙边缘物质。”
“来源能追溯吗？”
“不能。但它不是自然生成，是被强行注入的。”
李文接过报告，快速扫过几行关键数据。果然，这不是单纯的水文异常，而是有人在用远程手段试探星门防御的薄弱点。
“把这份报告送到科学院，交给云姬。”他交还竹简，“另外，通知所有气运通道值守人员，没有我的亲令，任何人不得开启单项通道。”
“包括您之前批准的那些？”
“全部暂停。”
科研员面色微变，但很快领命离去。
李文继续前行，步入执政殿前广场。阳光洒在石砖上，映出他修长的身影。殿门两侧守卫挺立如松，一切看似如常。
可他知道，有些事已经变了。
他停下脚步，抬头望向殿顶镶嵌的星门徽记——那是一座抽象化的拱门，由九颗星辰环绕而成。此刻，徽记中央的一颗星，似乎比平时暗了一分。
他眯起眼，正欲细看——
袖中卵形石猛然一烫，罗盘同时嗡鸣，两股热流交织袭来。
李文抬手按住腰间木剑，目光骤紧。
西北方向的地平线上，风沙未起，天空依旧澄澈。
但那股能量，又近了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