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的晨光，带着恰到好处的温存，透过院中老槐树繁茂的枝叶，在院子里洒下细碎而跃动的光斑。菜园里，经过一夜甘露滋润的作物更是精神抖擞。茄子苗的叶片肥厚油亮，辣椒苗挺秀青翠，黄瓜和豆角的藤蔓悄无声息地又向上攀援了几分，嫩黄的须尖在微风中轻颤，仿佛在试探着夏日的节奏。叶片边缘滚动的露珠，晶莹剔透，将朝阳的光芒折射成小小的彩虹。
韩峥起得比平素更早。他穿着一件洗得发白却熨烫平整的军绿色衬衣，袖子利落地挽到手肘，露出晒成小麦色的结实小臂。他像往常一样，先在菜园里做了一番细致的巡视，目光沉静而专注。他蹲下身，用手指轻轻拨开一株番茄苗根部的泥土，查看墒情，又捏起一片边缘有些卷曲的黄瓜叶，对着光仔细看了看，心中默默记下需要留意的情况。
“这边角上地力似乎薄了些，下次施肥得重点关照一下。”他低声自语，那神情与他在地图前分析地形时一般无二。这片方寸之地，早已不仅仅是一块菜园，更是他戎马倥偬之外，倾注耐心与责任的一方天地，是他对这个家更具体、更柔软的守护。
厨房里，林晚也早已忙碌开来。灶台上，小铁锅里的小米粥正咕嘟咕嘟地唱着歌，浓郁朴实的香气弥漫在清晨的空气里。她手脚麻利地蒸上一笼杂粮馒头，又切了一小碟自己腌制的萝卜干，淋上几滴香油，色泽诱人。想到今天能一家人去市里走走，她嘴角不由噙着一抹轻松的笑意。目光掠过窗外，落在丈夫蹲在菜地里的宽厚背影上，心中便觉得无比安稳。她悄悄从空间里引了几滴清冽的灵泉水，滴入桌上的陶瓷水壶中，这水能消除疲乏，正好待会儿出门前让大家喝一些。
韩薇听着外间的动静，也轻手轻脚地起了床，先去看了看小侄子韩曦。小家伙已经醒了，正安安静静地躺在小床上，睁着那双酷似林晚的乌溜溜的大眼睛，津津有味地啃着自己的小拳头，发出满足的“吧唧”声。
“我们曦曦醒啦？今天可是个好日子，爸爸要带我们去市里玩呢！”韩薇俯下身，用指尖轻轻蹭了蹭小家伙胖乎乎的脸颊，声音里带着晨起的微哑，却满是化不开的疼爱。她长这么大，还没真正去市里逛过，心里既好奇又有些怯生生的期待。
韩曦看到熟悉的姑姑，立刻松开湿漉漉的小拳头，咧开没牙的粉嫩牙床，送上一个无齿的笑容，手脚并用地舞动起来，像是在表达他的认可与欢欣。
一家人围坐在那张用了有些年头的枣红色小方桌前吃早饭。金澄澄的阳光透过明净的玻璃窗，将餐桌笼罩在一片暖融融的光晕里，连带着简单的粥菜也显得格外温馨。
韩峥喝完最后一口小米粥，放下碗，目光扫过妻子、妹妹和儿子，沉稳开口：“菜园子里这一茬算是安定下来了，该种的都种下了，架子也搭牢靠了。明天我休息，天气也好，咱们一家人去市里走走，怎么样？”
这话如同在平静的湖面投下一颗石子，顿时漾开了层层欢快的涟漪。
韩薇眼睛一亮，脸上泛起兴奋的红晕，带着点乡下姑娘对城市的向往与生怯：“去市里？真的吗，哥？我……我还从没去过呢！”她想象着城里高楼和热闹的街道，心里扑通扑通跳。
林晚也抬起头，眼中含笑，温声道：“是该出去走走了。”她目光温和地落在韩薇身上那件洗得发白、领口都磨出毛边的旧衣服上，心中一动，柔声说：“这次去，正好给大家都添置点夏天的行头。曦儿去年的夏衣都短了，小薇也好久没做新衣裳了，这次嫂子给你挑件时兴的衬衫，年轻姑娘，该穿得鲜亮些。”她的语气自然又体贴，仿佛这只是再寻常不过的安排。
韩薇愣了一下，随即脸上飞起两朵红云，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手指绞着衣角：“嫂子……我，我不用……”声音细若蚊蚋，但眼里却闪烁着难以掩饰的惊喜和期待。
被点名的韩曦似乎明白大人们在讨论与他相关的重要事宜，立刻“啊啊”地叫了起来，小手拍打着面前的木制餐盘，显得十分兴奋。
韩峥看着妹妹羞涩又欢喜的模样，再看看妻子温柔体贴的神情，心中暖流涌动。他点了点头，语气肯定地说：“你嫂子说得对。明天去了百货大楼，先紧着你们娘仨挑。小薇是该有件像样的新衣服了。”他这话说得自然又大方，带着兄长和一家之主的担当。“我也想着去新华书店转转，看看有没有新到的《人民画报》或者《解放军文艺》。再顺便去钟表店看看，咱们家那个老座钟，最近走得总是不太准，请师傅瞧瞧是什么毛病。”他安排得条理分明，既有家庭所需，也兼顾了个人的一点兴趣。“主要是带曦儿和小薇出去见识见识，老在院子里，看到的天地终究是小的。”
“谢谢哥，谢谢嫂子！”韩薇的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雀跃，脸颊红扑扑的，看向林晚的眼神里充满了感激和亲近。
林晚微笑着补充：“也好。市里十字路口那家副食品商店，有时候会有些南边的水果糖，不要票，可以称一点。再买些精细的白砂糖，偶尔冲杯糖水喝，或者做菜用。”
“那就这么定了。”韩峥一锤定音，展现出军人特有的干脆，“明天一早我们就出发，我已经跟后勤上打过招呼，搭他们进城拉物资的卡车去，下午跟着车回来。时间有限，我们得规划一下，先去百货大楼，然后我去钟表店和书店，你们可以去副食品店，最后在百货大楼门口汇合。”
计划落定，早餐桌上的气氛更加热烈，充满了对次日行程的憧憬。
韩薇按捺不住内心的激动，小声问林晚：“嫂子，城里的百货大楼……是不是特别大？东西特别多？”她已经开始想象那琳琅满目的柜台了。
林晚耐心地回答：“是挺大的，好几层呢。卖布的、卖成衣的、卖文具的，分门别类，到时候嫂子带你慢慢看。”
韩薇又开始细致地盘算要带的东西，语气都轻快了几分：“水壶得带上，给曦曦喂水方便。还要带条他的小薄毯，万一在车上睡着了能盖着。替换的尿布起码得带五六条吧？”她想着，自己也得穿得整整齐齐的，不能给哥哥嫂子丢人。
林晚则在心里默默梳理着流程：明天到了百货大楼，先给曦儿看衣服鞋子，要透气柔软的棉布。然后重点给小薇挑，小姑娘身材匀称，皮肤也白，穿件浅色带点小翻领的衬衫肯定精神。还得留意一下有没有适合韩峥的外布料子。她想着，或许还能挤出点时间，自己也看看有没有素雅一点的的确良布料，做件夏天穿的短袖。
韩峥听着妻子和妹妹带着雀跃的讨论，看着儿子懵懂却欢快的脸庞，心底一片温软宁静。平日里，团里的事务千头万绪，训练、学习、会议，占据了他绝大部分心神。能像这样，放下所有工作，纯粹地作为丈夫、兄长和父亲，陪着家人度过一个平常而又难得的假日，为他珍视的家人满足一些朴素的愿望，对他而言，是一种弥足珍贵的放松和幸福。他暗自思量，明天去了市里，自己要负责抱好儿子，让林晚能安心、从容地帮妹妹挑选东西，也让第一次进城的小薇能放松些，多看看新鲜事物。或许，还可以留意一下，有没有适合林晚的……他目光不经意间掠过妻子素净的脖颈和手腕，心里有了些模糊的打算。
吃过早饭，韩峥主动收拾了碗筷，拿到井边清洗。林晚则开始着手整理明天出门要带的物品。她把韩曦的尿布、备用衣裤、小零食、装好温水的水壶、一个他最喜欢的彩色布艺摇铃——一样样清点好，放进一个深蓝色的帆布挎包里。然后又检查了一下自己的钱包和票证，确保齐全。
韩薇利落地收拾好屋子，擦了桌子扫了地，便抱着韩曦在院子里踱步，指着菜园里的瓜果蔬菜，柔声细语地教他认，但心思显然已经飞到了明天的百货大楼：“曦曦看，这是黄瓜……明天姑姑和妈妈给你买新衣服，也给姑姑买，你说好不好呀？”她声音里带着对未来一天的无限憧憬。
韩曦倚在姑姑怀里，小脑袋转来转去，对周围的一切都充满好奇，嘴里“咿咿呀呀”地应和着。
午后的阳光愈发和暖，韩峥没有像往常一样去侍弄菜地，而是搬了把竹椅坐在屋檐下的阴凉里。他看着林晚细致地准备行装，看着妹妹抱着儿子在院子里，眉眼弯弯地憧憬着明天，连脚步都比往日更轻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