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渊的身影随着那庞大的幽冥邪气一同消散在天际,仿佛从未出现过,但那冰冷的威压与“寂灭”断剑带来的冲击,却如同实质的寒冰,深深烙印在每个人的心头。
墨渊刚一离开,苏瑶便闷哼一声,周身那强行提起的、与金砂朱砂交相辉映的冰魄灵力骤然溃散,娇躯一软,直直向后倒去。
“苏瑶!”
凌云眼疾手快,在她倒地之前,已将她稳稳接入怀中。触手之处,一片冰凉,她眉心的那点朱砂,金色与殷红交替闪烁,明灭不定,仿佛有两股力量正在她的识海中激烈交锋。她双目紧闭,长长的睫毛剧烈颤抖,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唇色发白,似乎在承受着极大的痛苦,偶尔从唇齿间溢出的,是破碎而充满恨意的低语:“墨……渊……杀……杀了你……”
瑶光长老脸色凝重至极,上前一步,指尖凝聚起温和的灵力,轻轻点在苏瑶眉心,试图安抚那躁动的残魂,但效果甚微。她沉声道:“此地不宜久留,墨渊虽退,难保没有后手。先回药庐密室!”
一行人迅速退回药庐。陈大夫启动机关,沉重的药柜缓缓移开,露出了后面一间隐蔽的密室。密室内陈设简单,唯有中央一张石桌,四周墙壁上刻满了古老的符文,散发出宁静心神的气息。
将苏瑶小心安置在铺着软垫的石床上后,瑶光长老走到一面看似普通的石壁前,指尖划过几个特定的符文,注入灵力。石壁发出低沉的轰鸣,向内滑开,露出了一个暗格。暗格中,只静静躺着一本材质特殊、封面泛黄、以某种妖兽皮鞣制而成的古籍,封面上以古老的篆体写着五个字——《冰魄仙姬传》。
瑶光长老小心翼翼地取出古籍,指尖拂过封面,眼中流露出复杂的追忆与痛惜。她缓缓翻开书页,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向众人揭示了一段被尘封的过往:
“世人只知冰魄仙姬惊才绝艳,却不知她与墨渊,本是同门师兄妹,师从上一代玄天宗宗主。”瑶光长老的目光仿佛穿透了书页,回到了遥远的过去,“墨渊天赋极高,犹在仙姬之上,但心性偏激,急于求成。他觊觎宗门禁地中封印的血魔老祖遗留功法,竟暗中偷练‘血魔功’,妄图以魔道速成,掌控更强的力量。”
“仙姬她……最先察觉了墨渊的异样。她曾多次劝阻,甚至以断绝情谊相逼,希望他能迷途知返。但墨渊早已被力量迷惑了心智,非但不听,反而变本加厉。”瑶光长老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痛心,“最终,在一次墨渊试图以同门精血修炼魔功时,仙姬不得已,含泪出手,以雷霆手段,亲手……废去了他苦修多年的根基。”
“然而,谁也没想到,墨渊竟如此狠毒!他败逃之前,反咬一口,污蔑仙姬与魔族勾结,是她引诱他修炼魔功,意图颠覆宗门!当时证据对他不利,加上他巧言令色,竟让部分长老信以为真……”瑶光长老合上古籍,眼中已有泪光闪烁,“当年,是我……暗中放走了被囚禁审查的仙姬。她离开时,只对我说了一句话……”
苏瑶不知何时已微微睁开了眼睛,虚弱地靠在凌云怀中,目光却紧紧盯着瑶光长老,声音微颤地问道:“她……留下了什么话?”
瑶光长老看向苏瑶,那与她记忆中一般无二的眉眼,让她仿佛看到了当年的故人,声音哽咽:“她说……‘瑶光师姐,若有来生,愿不再为仙,不负宗门厚望,不担天下重任,只做个最寻常的弟子,平凡度日,便足矣。’”
凌云抱着苏瑶的手臂不自觉地收紧,感受着她身体的微颤和冰凉,一股混杂着心疼、愧疚与无比坚定的情绪涌上心头。他低下头,在她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斩钉截铁地说道:“这一世,我不会再让任何人委屈你。” 前世他未能护她周全,令她含冤蒙尘,这一世,纵然逆天改命,他也绝不会再让历史重演!
就在这时,陈大夫在仔细翻阅那本《冰魄仙姬传》时,忽然在书页的夹层之中,发现了一张材质更为古老、边缘已经破损的羊皮纸。上面以朱砂绘制着一种玄奥的阵法,旁边还有细密的注释。
“这是……一种‘残魂压制法’!”陈大夫仔细研读后,眼中露出惊喜之色,“上面记载,若因外力导致前世残魂苏醒,意识混乱,可借助‘同源灵力’温养其神魂,逐步引导,使其平复,而非强行镇压或剥离。”
他的目光落在了凌云腰间的剑穗,以及苏瑶袖中隐隐透出光华的冰魄令上。“这上面提及,若能找到与残魂本源相契、且彼此关联的‘同心之物’,以其为媒介,效果更佳。老朽观凌小友的剑穗碎片,与苏小娘的冰魄令,其材质、灵力波动,尤其是核心处那隐晦的共鸣……分明就是传说中,需以道侣心头精血与本源之力共同祭炼的‘同心佩’所碎裂而成!两者本是一体!”
一旁的石锋猛地一拍大腿,恍然大悟道:“对啊!难怪上次在湖心岛,苏师姐遇到危险时,凌师兄的剑穗会自行护主!炼药的时候,这两样东西也会一起发光!原来这就是古籍里说的‘双灵相护’!天生一对啊!”
他这话说得直白,让原本因前世往事而心情沉重的苏瑶,苍白的脸颊上也飞起了两抹红云。凌云则是不自然地轻咳一声,耳根泛红,却没有出言反驳。
然而,残魂的影响并非轻易能够消除。就在这时,苏瑶忽然猛地抬起头,眼神变得空洞而充满杀意,直直地望向正在一旁关切看着她的铁岩!
“墨渊!受死!”她厉喝一声,完全不受控制地挥手,数道锋锐无比的幽蓝色冰棱瞬间凝聚,带着刺骨的寒意,直射铁岩面门!
事发突然,铁岩根本来不及反应,只能下意识地举起巨斧格挡!
“苏瑶!醒醒!”
凌云反应极快,在冰棱发出的瞬间,他已一步踏前,并非去阻挡冰棱,而是一把紧紧握住了苏瑶那只施法的手!与此同时,他腰间的剑穗再次亮起温润的青光,那光芒如同涓涓细流,顺着两人相握的手,缓缓注入苏瑶体内,抚慰着她躁动不安的识海。
冰棱在距离铁岩鼻尖不到三寸的地方,骤然停滞,然后“咔嚓”一声,碎裂成漫天冰晶。
苏瑶眼中的血红与杀意如潮水般退去,恢复了清明。她看着近在咫尺的凌云那充满担忧的眼神,又看了看一脸后怕、挠着头傻笑的铁岩,瞬间明白发生了什么。她羞愧地低下头,声音带着哽咽:“师兄……对不起,我又失控了……我,我好像听见……前世的自己,在识海里哭,很伤心,很绝望……”
凌云握着她的手没有松开,反而更紧了些,声音低沉却带着一种令人安心的力量:“无妨,有我在。”
躲在密室门口偷看的石锋,用手肘捅了捅身边的铁岩,压低声音,挤眉弄眼道:“看见没?还得是凌师兄!你看他刚才那眼神,我的天,比陈大夫珍藏的那瓶‘九转还魂丹’还管用!苏师姐一下子就清醒了!”
铁岩深以为然地点着大脑袋,瓮声瓮气地感慨:“就是!上次俺被邪气入体,难受得打滚,凌师兄就丢给俺一张冷冰冰的清心符,让俺自己贴着!这差别……唉!”
瑶光长老将众人的反应看在眼里,心中稍定,开始分配任务:“时间紧迫,我们必须分头行动。铁岩,你带领一部分弟子,立刻加固渔村所有防御结界,尤其是临海方向,谨防九幽门夜间偷袭。”
“石锋,你心思缜密,带上足够的解药,连夜出发,前往周边可能被九幽门盯上的村镇,务必在天亮前,将解药分发下去,并告知他们血魔虫卵的识别与防范之法!”
“凌云,苏瑶,你们二人留在密室,尝试按照古籍记载的方法,以剑穗和冰魄令为媒介,稳定苏瑶体内的残魂。这是明日决战的关键,绝不能再出岔子。”
“陈大夫,你与我一同,继续深入研究《九幽启门录》,务必找出九转血祭阵除了同时破坏九柱之外,是否还有其他破绽或弱点。”
众人领命,正要各自行动,铁岩却偷偷摸摸地凑到苏瑶身边,从他那巨大的储物袋里掏出一个油纸包,塞到苏瑶手里,憨厚地笑道:“苏师妹,给!俺藏的桂花糖糕!可甜了!你吃点甜的,心里就不苦了,晚上也不会做噩梦!”
苏瑶看着那包还带着体温的糖糕,又看了看铁岩那真诚的眼神,心中暖流涌动,轻轻点了点头:“谢谢铁岩师兄。”
在众人离开密室时,陈大夫在整理《九幽启门录》时,动作微微一顿。他敏锐地察觉到,在书页的深处,似乎夹着什么东西。他小心地用镊子将其取出,发现那竟是半片极其细微、边缘锋利的黑色指甲!更令人心惊的是,那指甲之上残留的邪气波动,竟然与他无意中瞥见的、瑶光长老袖口处一道极其隐蔽的暗纹,隐隐有着一丝同源的感觉!
陈大夫心中猛地一沉,但面上却不动声色,只是默默将那半片指甲收起,并未声张。瑶光长老……她身上,似乎也藏着不为人知的秘密。
而凌云,在握住苏瑶的手,以剑意助她平复时,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剑穗上的碎片与苏瑶袖中的冰魄令,同时散发出一种奇异的温热感。那本《冰魄仙姬传》就摊开在旁边的石桌上,其中一页的角落,有一行小字注释,清晰地写着:“同心佩乃天地奇物,双灵共振,阴阳相济,若能心意相通,或可引动超越本身之力,破世间一切污秽血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