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饶有兴趣地问：“怎么说？”
“此前滇黎已经连破数城，一举吞下南方联盟大半土地，剩下的也如惊弓之鸟不敢反抗，可以说，如今的南方联盟就是滇黎的一言堂。”
林玦总结了一下情况，下一句话锋一转，“但也正因为连续的攻打，滇黎国内的情况一定很拮据。滇黎国土窄小，但人口却很多，粮食产量远远不能供给长时间的战争。即便用以战养战的方法勉强支撑，但一旦和有着粮种和广袤土地的大庆对上，先崩溃的一定是滇黎。”
“这是其一，其二，滇黎如今对攻打下的领土控制力很低，他们需要时间来彻底掌控土地和土地上的百姓，以防战中被背叛，这个时间至少需要半年。”
“所以，臣认为，短时间内，滇黎不可能发兵攻打我朝。”
“滇黎那位皇子急着扩散传闻，也是因为他知道他不能再打下去，但他毕竟尚未真正登基，为了维持自己的威信，才用出了这招。”
皇帝听完，眼里流露出一丝笑意，并没有立刻开口，他问了另一个问题，“那你觉得，如果我们现在攻打滇黎，胜算几何？”
林玦一怔，没想到皇帝竟然会直接问他用兵一事。
这对于他如今的官职肯定是僭越的，但林玦犹豫一下，还是实话实说。
“臣觉得，现在还不是时候。”
皇帝微微挑眉，“你刚才不是说，滇黎如今不过是个纸糊的老虎吗？”
林玦道：“虽是纸糊的，但终究也有几分老虎的凶气。如今滇黎正值顶峰士兵气势高昂，此时和他们对上，一着不慎便会被扯下一层皮。”
皇帝点点头，似乎很赞同林玦的想法，林玦以为皇帝还会继续问下去，比如说什么时候适合动兵。
但皇帝把这个话题结束得很突然，挥挥手示意林玦离开。
林玦搞不懂皇帝忽然把他叫来又草草让他离开是什么意思，面上不露声色地行礼退下，没走几步，便听到身后皇帝对顾安说：“一个月后，滇黎会派人来送今年的贡礼，这件事朕交给你来做。如果有需要，四品以下官员，你想用什么人直接用即可，无需跟朕禀报。”
顾安眸中一闪，拱手行礼，“蒙陛下隆信，臣定不负圣望！”
顾安转身走出养心殿，甚至还能看到林玦没有走远的背影，足以可见，皇帝说这话的目标其实另有其人。
顾安想了想，没急着追上去，径直出了宫，等晚上月上中天，他才穿上夜行服，非常熟练地翻过林家院墙，摸进了林家长子的房门。
林玦正披着头发看兵书，看他来习以为常，头也没抬伸手使唤：“你来的正好，帮我拿根发带来，这头发散着老遮我眼睛。”
顾安一时没动，出神地看了一会儿被灯火勾勒着眉眼，显得格外恬淡文气的美人。
被林玦又催了声才熟门熟路从林玦的桌子上找到一根红色发带，绕到林玦身后，一边给他束发，一边说：“哥哥今天听到皇叔跟我说什么了？”
“陛下特意给咱俩的暗示，当然听到了。”林玦又翻了一页，想到这事儿还是忍不住笑，扭过头揶揄，“陛下对我也真是够看重，为了让我合情合理地掺和进这件事，竟然连你都舍得利用。”
顾安一脸从容道：“皇叔一向最看重江山社稷，哥哥是国之栋梁，皇叔看重哥哥是理所应当的。”
“……”
林玦不好意思地把脸扭回去了。
唉，他怎么感觉，顾安越来越会拿捏他了呢。
顾安四两拨千斤调戏回去，低头玩着林玦发尾，问：“哥哥对滇黎的使团有什么想法？”
林玦“唔”了声，道：“他们来送贡礼，我们收下就完了呗。”
顾安笑了，道：“哥哥知道滇黎这次派人，一定藏着别的心思。上次因沅獠刺杀皇叔，滇黎可是大出血，不仅赔了不少钱，还承诺以后五年的朝贡都要加上一倍。如今滇黎换了个主事人，尼乌可不会愿意再为了沅獠付出这么多代价。”
所以，滇黎此番来人，砍价是肯定的，但会不会有更多心思，那就不好说了。
顾安问：“哥哥可有后悔过当初放尼乌归国？”
林玦对此只轻轻笑了一声。
他漫不经心道：“你会害怕一只扯了虎皮的狐狸吗？ ”
顾安微微一怔，缓缓伸手摸了摸瞬间狂跳的心口，忍不住低头板着林玦的脖子跟自己姿势别扭的接了个吻。
林玦能感受到顾安在激动，他有些好笑地伸手捧住对方的脸，再次加深。
一月过去，属于冬日的冷冽被温暖的春风吹散，来自滇黎的使团也终于越过重重险阻，抵达了京城。
比起大半年前来时的礼遇，这一次使团一路都被人严防死守，刚入境就有士兵接待，明摆着怀疑他们图谋不轨。
虽然也没怀疑错就是了
不过这也不妨碍使节觉得自己受到了侮辱，使节臭着脸进宫觐见皇帝，没说几句，就直接说了自己此行的真正目的。
“我们的太子对半年前那场意外十分抱歉，如今罪人沅獠已经伏诛，太子认为我们两国就此已经两清，滇黎不该付出更多代价，这不利于我们两国友好往来。”
使节说中原话还算流畅，就是口音很重，皇帝只能听懂一部分，但也足够他明白那位太子的意思了。
说白了，就是想毁约。
呵，不过一个太子，自己都还没真登上那个位置，就急着跟别国皇帝叫板，步子迈的太大，也不怕摔死自己。
皇帝自己就是逼宫谋反上位，太清楚未捷先庆的致命之处，他对那位据说用兵如神的太子生出些不屑，冷冷道：“此事事关两国来往，启是一个太子就能决定的。让你们的国君发国书给朕。”
使节不进油盐，道：“如今太子监锅，太子殿下的意思，就是国君的意思。”
皇帝不想继续跟他掰扯这种事，更没兴趣给敌国未来的掌事人提建议，他回归主题，道：“既然贵国太子想改一改这份合约，那你们具体想怎么改？”
使节以为皇帝是退缩了，得意地勾起唇角，用一种高高在上的语气道：“我们太子要求，大庆要解除对滇黎的粮食封锁，恢复与滇黎的通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