剧痛袭来。
没有伤口，但这比撕裂身体更可怕。
感觉整个“我”正在崩塌，意识被拆解成无数细小的碎屑，在磨盘下痛苦地尖叫，随后被粗暴地粘连在一起。
天地都在旋转，我分不清哪一片碎片才属于原本的自己。
孙悟空猛地睁开眼。
预想中打破“源界”壁垒后那浩瀚的自由虚空并没有出现，也没有万千星辰的璀璨光辉。映入眼帘的，是一片死寂的灰。
天空不是天空，更像是一卷坏掉的老式胶卷。灰暗的苍穹上布满了错乱的噪点和扭曲的波纹，偶尔有一道惨白色的电流无声划过，像是屏幕接触不良时跳动的坏点。
“这是……哪儿？”
孙悟空支起身体，手中的金箍棒发出“当”的一声脆响。这声音在空旷中传出很远，却没有任何回音，仿佛被这片空间直接吞噬了。
他低下头，金色的瞳孔猛地收缩成针尖状。
他正站在一座巨大的“山”上。
不，那不是山。那是一根断裂的手指。
一根足有千丈长、通体呈现出腐烂青灰色的佛指，指甲盖上甚至还残留着剥落的鎏金，断茬处没有骨头，只有纠缠在一起的、早已锈死的巨大齿轮和干涸的黑色油污。
孙悟空站起身，放眼望去。
这是一片无边无际的坟场。
大地上堆满了尸体。有只剩下半个脑袋的怒目金刚，眼眶里长出了灰色的霉菌；有折断的巨型飞剑，剑身上缠绕着早已枯死的龙骨；更有数不清的断壁残垣，那些在三界、在源界被奉为至宝的神器、法宝，此刻就像垃圾一样，铺满了整个视野。
这里没有风，没有光，甚至感觉不到时间的流动。
一切都是静止的，死掉的。
“俺老孙明明打破了源界的最后一层壁垒……”孙悟空握紧了金箍棒，指节发白。他在源界击败了古神恶念，集齐了万界神格，那一棒挥出，本该通往真正的彼岸。
可为什么，会掉进这个垃圾堆？
一种前所未有的荒谬感涌上心头。但他毕竟是齐天大帝，经历了无数风浪，很快便强压下心头的震荡，试图运转体内的“创灭神力”。
下一秒，他的脸色变了。
空空如也。
那足以生灭宇宙、重塑法则的浩瀚神力，此刻竟然像是一潭死水，无论他如何调动，都毫无反应。就连他那早已炼成“万界不磨”的圣体，此刻竟也感到了一丝久违的……寒冷。
“修为……被封了？”孙悟空心头一沉。
就在这时，他眼角的余光突然瞥见了一抹刺眼的红。
在这满世界的灰与黑中，那一抹红是如此的突兀，又是如此的熟悉。
孙悟空身形一闪，瞬间出现在那抹红色的旁边。
那是一块破碎的红绫，只有巴掌大小，挂在一个生锈的罗汉头颅上，随着并不存在的微风轻轻颤动。
孙悟空颤抖着伸出手，抓住了那块红绫。
入手温热。
这温热的触感，像是一道惊雷，劈开了孙悟空脑海中的混沌。
“混天绫……”
他的喉咙有些干涩。这布料的纹理，这熟悉的火属性灵气，虽然微弱得几乎要消散，但他绝不会认错。
这是哪吒的混天绫。
而且，上面还有温度！这意味着，哪吒就在附近，或者说，不久前还在这里！
“三太子！”
孙悟空猛地站直身体，对着这片死寂的荒原发出一声咆哮。
“哪吒！！”
声音滚滚如雷，向四周扩散。
然而，回应他的，只有死一样的寂静。
那声音传出去几千米，就像是泥牛入海，迅速衰减、消失。天空中的噪点依旧在无声跳动，地上的神佛尸骸依旧冷漠地注视着他。
没有人。
没有回应。
一种巨大的、足以吞噬心智的孤独感，瞬间将孙悟空淹没。
在源界，他身后有哪吒，有老君，有无数追随他的妖兵神将。哪怕面对古神恶念，他也是千军万马的统帅。
可现在，在这未知的死地，天地间仿佛只剩下了他这一只猴子。
“哪吒……老君……八戒……”
孙悟空攥紧了手中的红绫碎片，指甲深深陷入掌心。他能感觉到，那残留的温热正在在这冰冷的世界里迅速流失。
“别跟俺老孙玩捉迷藏！滚出来！！”
他又是一声怒吼，手中的金箍棒猛地顿地。
轰！
脚下的巨大佛指瞬间崩碎，无数生锈的齿轮和碎石飞溅。
就在这时，异变突生。
“滋……滋滋……”
一阵令人牙酸的摩擦声，突然从不远处的阴影中传来。那是金属相互刮擦、齿轮强行咬合的声音，听得人头皮发麻。
孙悟空猛地转头，火眼金睛虽然失去了神力的加持，但原本的洞察力还在。
只见前方的一座废弃的“尸山”突然蠕动起来。
无数生锈的铁片、腐烂的肉块、破碎的经文，像是被一块无形的磁铁吸引，迅速聚拢。
短短几个呼吸间，一个高达百丈的怪物出现在孙悟空面前。
它有着类似佛陀的轮廓，却长着三颗脑袋。左边的脑袋在哭，流出黑色的机油；右边的脑袋在笑，嘴里全是尖锐的断刃；中间的脑袋，没有五官，只有一个巨大的、不断旋转的黑洞。
它的身体由无数神佛的残肢拼凑而成，胸口处镶嵌着半块破碎的牌匾，依稀能辨认出“大雷音”三个字。
悖论兽·机械废佛。
“吼——”
怪物中间的黑洞发出一声没有任何意义的嘶吼。那不是声波，而是一种混乱的信息流，直接冲击着孙悟空的耳膜，让他感到一阵恶心。
“装神弄鬼的东西。”
孙悟空眼中的迷茫瞬间消散，取而代之的是凌厉的杀意。既然找不到人，那就打到这里的主人出来为止！
哪怕神力被封，他孙悟空依旧是那个肉身成圣的战神！
“吃俺老孙一棒！”
孙悟空脚掌猛跺地面，身形如炮弹般弹射而起。虽然无法飞行，但这一跃之力，依然跨越了千米距离，瞬间来到了怪物的头顶。
金箍棒虽然沉寂，但本身的亿万斤重量还在！
这一棒，纯粹的物理力量，足以砸碎一颗星辰！
砰！！
金箍棒结结实实地砸在了怪物的中间脑袋上。
没有预想中的血肉横飞，也没有金属崩裂的脆响。
在金箍棒接触到怪物头颅的瞬间，孙悟空感觉自己像是打进了一团烟雾里。
那看似坚硬的金属头颅，竟然在一瞬间“散开”了。就像是电脑屏幕上的图像突然花屏，怪物的头颅化作了无数灰色的像素点，直接穿过了金箍棒，避开了这必杀的一击。
“什么？！”
孙悟空瞳孔一缩。
还没等他变招，那些散开的灰色像素点，竟然在他身后瞬间重组！
怪物的速度快得违背了常理——不，它根本没有移动，它是直接“刷新”在了孙悟空的背后！
一只由无数生锈手臂拧成的巨大手掌，带着令人作呕的腐臭味，重重地拍在了孙悟空的后背上。
“滚！”
孙悟空反手一肘顶去。
咔嚓！
一声脆响。
孙悟空整个人如陨石般被拍飞，重重地砸进了地面的废墟中，撞塌了一座残破的宫殿，激起漫天灰尘。
“咳……”
废墟中，孙悟空缓缓爬起，嘴角溢出一丝金色的血液。
他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己的后背。
那件由源界顶级神材打造的“锁子黄金甲”，此刻竟然裂开了一道触目惊心的口子。更可怕的是，伤口处并没有愈合，而是呈现出一种灰败的颜色，就像是那块皮肉……正在变成石头，变成灰烬。
痛。
这不仅仅是肉体的痛，更是一种规则层面的侵蚀。
“这怎么可能……”
孙悟空擦去嘴角的血迹，眼中的震惊无以复加。
他这具身体，早已超脱五行，跳出三界，万劫不磨，因果不沾。别说是物理攻击，就算是源界的法则风暴，也伤不了他分毫。
可刚才那怪物的一击，那种软绵绵、没有任何能量波动的一击，竟然打破了他的金身？
而且，他的攻击为什么会无效？
“滋滋……修正……错误……”
空中的机械废佛发出了断断续续的杂音。它俯视着孙悟空，那三颗脑袋同时转动，仿佛在看一只误入狼群的蝼蚁。
它再次举起了巨大的手臂。
周围的空间开始扭曲，地上的碎石违背重力地漂浮起来。
孙悟空握着金箍棒的手，第一次感到了一丝冰凉。
他意识到，这里的“规则”，变了。
在这个死掉的时间里，他引以为傲的力量、速度、防御，统统成了废纸。
这是一个，他完全无法理解的战场。
“哪吒……”
孙悟空看了一眼手中紧紧攥着的那块红绫碎片，眼中的火焰非但没有熄灭，反而燃烧得更加疯狂。
“不管这里是哪儿，也不管你是什么东西……”
他缓缓挺直了脊梁，尽管后背的灰色伤痕还在蔓延，尽管神力依旧死寂。
“想杀俺老孙？你还差得远！”
孙悟空咧嘴一笑，露出了沾血的獠牙，再次举起了那根似乎已经生锈的铁棒，对着那不可战胜的怪物，发出了不屈的咆哮。
然而，这一次，怪物的胸口裂开了。
不是攻击，而是一道漆黑的光束，那是——
【逻辑抹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