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父把他的肩膀掰过去。
霍垣的脸上是一副为难的样子。
神父看着他这副模样,不由得笑了起来。
那笑容俊美的让人移不开眼,狭长的眼眸里闪烁着探究的光芒:“阿垣是为了医疗室的那男人来的吧?”
霍垣在他面前鲜少会有支支吾吾的时候。
“他将我的两个信徒打成重伤”,神父拿起霍垣的手腕,垂眸看着他手背上,被热油溅伤的红色小点,语气变得森冷,“又让我的阿垣亲自给他煎牛排,你说我应该怎么处置他才好呢?”
额前的白色碎发垂落,遮住了神父那阴戾的眉眼。
这一幕,若是看在不了解神父的人眼里,就会觉得他是谪仙一般俊雅出尘的人物……
“我亲自给他煎牛排,只是避免你让人暗中下毒,没有其他意思”,霍垣淡淡地抽开手,避轻就重地回答,他知道相对而言,神父更在意的是哪一件事。
“阿垣,我若是真要动他呢?”,神父眯起眼睛,眼中酝酿着风暴。
又来了,又要发癫了,霍垣深吸一口气,“我朋友还在他手里,你之前说过,不会不顾及我朋友的性命”。
“阿垣,你应当知道我只是爱屋及乌”,神父的手指勾弄着霍垣肩膀上的发丝,语气漫不经心,“你放心,解药一天没研究出来,我就一天不会杀他,但我可以让他多吃点苦”。
“不行”,霍垣拍掉神父勾着他发丝的手,别开脸,“他是我义夫的另一个义子,看在我义夫的面子上,你也不能动他”。
他心想这个理由总够正当,挑不出什么毛病吧。
“哦?原来你们还有这一层关系”。
“是,所以你不许动他”。
“好,那就听阿垣的,不动他了”,神父再一次拿起他的手,轻轻抚摸着他手背上的小红点,动作轻柔得仿佛在对待一件稀世珍宝,“不过我不想再看见你为他下厨,我的阿垣,就应该好好当一个养尊处优的小少爷”。
霍垣当然听懂了他这番话其中蕴含的浓浓警告,乖顺地回道,“好”。
叩叩,实验室的门被敲响。
神父从西装口袋掏出了一个按铃,按了一下,实验室的门就开了。
来人是神父的心腹:俟桉,那天带顾衍回教堂的人。
带着小丑面具,穿着一身宽大黑袍的俟桉,走到沙发前,行了个抚胸礼,沙哑的嗓音称呼道,“神父”。
“说”。
“是很重要的事情”,俟桉看了一眼霍垣,言外之意很明显,
“俟桉,我在阿垣面前没有秘密”,神父蹙着眉,嗓音冷寒,似乎是在不满俟桉对霍垣的不尊重。
“是”,俟桉微俯身,恭敬汇报,“刚收到消息,小姐被夜刹的人带走了”。
“夜刹?”神父还在抚摸霍垣手背的手顿了一秒钟又继续,面上依旧从容淡定,问,“知道原因吗?”
“为了换人”。
霍垣怔了一下,他知道神父一直将这个妹妹藏得极好,就连他都没见过面,没想到明责的行动这么迅速,他抽出手,偏头看向神父说道,“放付怨走吧,你妹妹遭不住夜刹的手段”。
“不行”,神父道,“你的解药还没研制出来”。
听见这话,霍垣心中大受震撼,他没想到神父为了他,妹妹都不顾及了,沉默了会儿才回,“付怨答应过我义夫,不会要我的命,所以你不用担心我”。
神父紧凝着他,不放过他说话时的每个神态,动作以及微表情,似乎是在确认这句话的真实性。
见神父还未动摇,霍垣继续游说,“付怨要是真想要我命,可以直接下见血封喉的毒,而不是下了断机,还给我压制的药”。
神父的手指微微捏紧,长长的睫毛垂着,清淡俊雅的脸庞,写满了犹豫。
一秒,两秒,五秒,十秒……
霍垣等神父回话,等的有点焦躁,本来他也是为了让神父放付怨离开,刚刚才会来到这实验室,想了想,决定直戳神父的软肋。
“如果你是为了我,才不放付怨离开地下城,导致你妹妹出事的话,我这辈子都会开心不起来的,你想让我不开心吗?”
“不想”,不出所料,神父应答的很快,目光转向俟桉,淡声吩咐,“回复夜刹,明天早上八点会把人送出地下城”。
“是”,俟桉领命,抬脚离开实验室,走到门口时,回过头看了一眼和神父并肩坐在沙发上的霍垣,眼中闪过一抹意味不明的精光。
见目的已经达成,霍垣不想再逗留,他担心付怨一个人在医疗室,会不安分,装模作样地看了一眼墙上的壁钟,对神父说,“不早了,我先去洗个澡”。
“才不到十一点,阿垣就要急着洗澡了?”神父搭上他的肩膀,笑着调侃道,“这个点,阿垣的夜生活不是才刚刚开始吗?”
霍垣眉头狠狠一皱,手肘大力地捅在神父腹部,瞪着他,“你还好意思和我提夜生活,你这个破地下城有夜生活吗?老子都快无聊飞了”。
“阿垣怎么这么凶”,神父痛得眉头都皱了起来,语气还是很宠溺。
“老子凶也不是一天两天了”,霍垣拍掉神父搭他肩膀的手,从沙发上站起来,一副颐指气使的模样,“正式通知你,我明天也要回地上了,这破地方我已经待不下去了”。
闻言,神父也站起了身,两人身高差不多,抬手揉了揉霍垣的发顶,一口答应,“好”。
霍垣往旁边挪了一步,躲开他的手,斜着眼睛看着他,有些意外,“真的?”
“我什么时候骗过你?”神父并不恼怒霍垣躲开的动作,只是叹了口气,“既然你不愿意呆在地下城,那以后我多去地上找你就是”。
霍垣咧嘴一笑,露出一口整齐的森白牙齿,主动走近一步,激动地说,“你早应该多去地上走动了,这地下城阳光都没有,太阴森了”。
对于神父说去地上这件事,霍垣是百分百欢喜的,虽然他不喜欢神父,但神父在他心中依然有着很重要的位置,他是不想断了联系的。
神父被霍垣脸上那勾人心魄的笑容,震了一下,他已经很久没有看到过了。
他不禁在想,或许以前确实是他想错了,也做错了。
不应该觉得霍垣不想待在地下城,是想远离他。
不应该为了让霍垣留在地下城,采取一些强制的手段。
导致后来,两人的关系日渐僵化。
“喂,发什么呆啊?”霍垣伸出手在呆愣住的神父眼前晃了晃。
“没有,我只是有点惊讶,我以为你不会欢迎我去找你”。
霍垣微怔住,他心中明了神父为何会这样说。
这两年他一直刻意回避神父的联系,但那是因为每次神父联系他,就是要让他回地下城,他心中当然不乐意了。
“我可从来没有说过不欢迎你去地上找我”,霍垣面上的表情有些不自然,声调也拔高了不少。
“是,阿垣没说过,都是我误会了”,神父扬起眉,嘴角勾着,他好久没有这样开心了。
“切,老子洗澡去了”,霍垣嗤了一声,抬脚往实验室大门走,右手举到空中,和身后的神父挥手拜拜。
神父在身后凝视着他的背影,心中怅然,阿垣原来还是以前那个爽朗又肆意的阿垣。
医疗室。
付怨呆坐在病床上,霍垣出去时叮嘱了他别乱动,他就一直维持着这一个姿势,目不转睛地盯着墙上的壁钟。
可这男人是十点出去的,现在已经十一点半了,竟然还没回来。
付怨咬着牙想这人洗的什么破澡,要这么长时间?肯定是去找那个神父了。
他气的快要喷血,心里腹诽还说回来帮他擦身子。
付怨等的心气越来越不顺,感觉伤口都开始泛起细密的疼。
傻逼才会继续等下去,他不等了。
他愤愤地掀开被子,抬腿下床,脚刚落地站稳,医疗室的门就被人从外推开了。
霍垣开门的时候,嘴里还哼着个小曲,开门就见到脸色冷白的付怨站在病床边。
他脸色瞬间黑的像墨,怒气涌上心头,不满这男人也太不注意伤势了。
在他进门的这一刻,付怨也在打量着他,见霍垣已经换了件墨绿色丝绸质地衬衫,狼尾发微湿半干,眼尾和脸颊还带着泛着红,估计是刚洗完澡,受水汽蒸腾的缘故。
霍垣几步就走到了付怨身边,哀怨地瞪着他,“不是让你别乱动吗?你又自己下床”。
“霍大少爷出去了这么久,我还以为你不会回来了呢”,付怨凝视着他,眼神冰冷而锐利。
霍垣皱着眉,他听着这话怎么有种小娇妻在家苦等,丈夫却迟迟不归的控诉感,心里爽到了。
中央空调发出阵阵嗡鸣,他发现这男人竟然拖鞋也不穿,就踩在这冰凉的石板地面上。
霍垣白了他一眼,走去病床的另一边,拿来地上的拖鞋,放在付怨脚边,命令道,“先把鞋穿好”。
付怨不为所动,伸手捏住霍垣的下巴,强迫这男人看着他的眼睛,“你刚刚是不是去找那个神父了?”他的声音带着几分危险的气息。
霍垣扭开下巴,屈膝在他脚边蹲下,拿起拖鞋,拍了一下他的小腿,语气有点小小的怨怼,“抬脚”。
付怨被霍垣的动作,搞的有点发懵,霍垣平时一直都挺桀傲的,现在竟然蹲下来帮他穿鞋。
见付怨的脚,还是紧抓地面,一动不动,霍垣仰起一张俊脸看着他,恶狠狠地又重复了一遍,“你耳朵聋了吗?老子让你抬脚”。
付怨回过神,像个机器人一样,僵硬地抬起脚。
见他顺从,霍垣满意地笑了笑,麻利地给男人套好了拖鞋,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灰。
下一秒,付怨又捏住了霍垣的下巴抬起,迫使他对视,“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霍垣简直想揍死他,下巴被捏的好痛,犟着嘴说,“我不能去找他吗?”
“能,当然能”,付怨胸口发闷,冷冷地扫了霍垣一眼,抬脚往浴室方向走,还用力地撞开了付怨的肩膀,磨着牙齿道,“别挡道”。
霍垣眼疾手快地攥住了他的手腕,跨步绕到他身前,另外一只手,揉着被撞的左肩,呲牙咧嘴地问,“你要去哪?”
“洗澡”。
“不行,你的伤口不能沾水,我刚刚不是说了回来帮你擦一下吗?”
“不劳你大驾,有这功夫你不如去找你那个神父,别在这里烦我”。
霍垣看付怨的表情,越看越像是吃醋,他提了提嘴角,戏谑地问道,“真想让我去找他?”
“对”,付怨冷哼道。
“行吧,那听你的”,霍垣松开了他的手腕,一副善解人意的表情,“我去找神父,顺便让信徒过来帮你擦身子”,说完,就头也不回地往门口走。
见霍垣真的去找,付怨整颗心都燥了起来,胸膛剧烈起伏着,抬脚就将刚穿好的拖鞋踢飞了出去,怒气冲冲地往浴室走。
霍垣一听见动静就回过了头,心中无语,不想让他去找神父,不会直接叫住他吗?
只会踢飞拖鞋,真幼稚!
行行行,付怨嘴巴金贵,他妥协好了吧。
霍垣赶在男人快要踏进浴室的那一刻,拦住了他,拉住他的手,软着语气说,“我没想去找神父,我还得帮你擦身子呢”。
付怨没有接话,只是垂眸冷冷地看着被拉住的手。
“你能不能把自己的身体当回事?”霍垣见他没反应,拉着他的手往病床走,忍不住责骂,“两三天了,伤势一点好转都没有,你以为你是铁做的吗?”
付怨任由被拉着走,他听着这些话,心中不由得舒爽了不少。
霍垣把付怨按坐在病床边上,柔声交代了句,“坐着别动,我去打水”,就蹿进了浴室。
付怨规矩地坐着,心情复杂极了。
明明已经打算好不让霍垣进入他的生活,可又忍不住想靠近,想触碰。
愣神期间,霍垣已经端着盆热水回到病床,白色雾气氤氲。
他自然地在付怨脚边单膝跪地,先用热毛巾包裹住了男人的脚,仰着头说,“石地板太凉了,你的脚都没温度,我先给你暖暖脚”。
付怨低眸对上了他那双湿漉漉的眼,被热毛巾裹住的脚很暖,暖意直达心底,不好意思地别开脸,哽着喉咙回了句,“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