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洞穴深处,油灯投下摇曳不定的光芒,将陪爬者们的身影拉长扭曲,投射在石壁上如群魔乱舞。阿衡站在最前,那双空洞的眼睛里似乎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渴望。

“时辰将至。”他重复道,声音在洞壁间回荡,重叠成诡异的和声。

我和林月被冰冷的手掌紧紧抓住,挣扎如同困兽。林月的呼吸变得急促而不规则,眼中满是绝望的泪光。

“放开我们!你们到底是什么东西?”我嘶喊着,徒劳地试图挣脱那铁钳般的手掌。

阿衡微微歪头,表情似有困惑:“我们是要助你们登顶的陪爬者。你们付了钱,签了契约,我们必当履行承诺。”

“用我们的命来履行吗?”林月尖声道。

阿衡没有回答,只是抬手示意。陪爬者们立刻行动起来,动作整齐划一,将我们半推半架着向洞穴深处走去。油灯随着我们的移动而自动亮起,仿佛早有准备。

洞穴通道向上倾斜,石壁渐渐变得规整,像是人工开凿的阶梯。空气中有一种陈腐的甜香,像是某种古老的香料混合着泥土的气息。

“潇潇,你看墙上。”林月忽然压低声音道。

我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心脏几乎停止跳动——石壁上刻满了密密麻麻的名字和日期,有些已经年代久远,字迹模糊;有些则清晰可辨,最近的一个刻着“2024年5月2日”。

所有名字都被一道深深的横线划去,如同墓碑上的铭文。

“这些都是...”我不敢说下去。

林月的声音颤抖得几乎无法成言:“都是之前被他们‘陪爬’上来的人吗?”

前方忽然开阔起来,我们走出洞穴,发现自己竟然已经站在了玉皇顶的观日台上!东方天际泛着鱼肚白,云海在脚下翻涌,本应是壮丽非凡的景象,此刻却只令人胆寒。

观日台上空无一人,平常这时候应该已经挤满了等待日出的游客。四周寂静得可怕,连风声都似乎被某种力量隔绝在外。

陪爬者们将我们带到平台中央,那里立着一块不起眼的黑色石碑,上面没有任何文字,只有深深浅浅的划痕。石碑周围的地面上刻着复杂的图案,像是某种古老的阵法。

阿衡站在石碑前,面向东方。其他陪爬者围成一圈,将我们困在中央。

“日出之时,阴阳交替,圆满可期。”阿衡的声音不再平淡,而是带着一种仪式感的韵律。

我忽然注意到,陪爬者们的身体在渐亮的天光下显得有些透明,仿佛随时会消散在空气中。他们的眼神却异常专注,全都凝视着东方地平线。

第一缕金光即将破云而出。

“就是现在!”我猛地用肘击向身后陪爬者的腹部。出乎意料,他竟然后退了一步,手上的力道稍松。

防狼喷雾同时从我和林月手中喷出,直射对面那些陪爬者的眼睛。他们似乎没有预料到这一招,下意识地抬手遮挡。

就在这瞬间的混乱中,我和林月冲破包围,向平台边缘狂奔。

“不要回头!”我大喊着,记起旅舍老板的警告。

身后没有脚步声追赶,却有一种无形的拉力,仿佛无数只手在拖拽我们的衣服、头发、四肢。空气变得粘稠如胶,每前进一步都异常艰难。

东方,太阳的边缘终于跃出云海,万道金光霎时洒满山顶。

就在这一刻,我听到了——身后传来的不是追赶声,而是一种集体性的、如释重负的叹息声。那声音中蕴含着数百年的渴望与等待,令人心魂俱颤。

我违背了警告,忍不住回头瞥了一眼。

眼前的景象让我僵在原地:陪爬者们站在金光中,身体逐渐变得透明发光。他们仰面向天,脸上第一次出现了表情——安宁、解脱,甚至可以说是幸福。

阿衡转向我,嘴唇微动。虽然没有声音,但我读懂了他的话:“谢谢。”

然后,在旭日的金光中,他们如同晨雾般消散了,没有留下任何痕迹。只有那块黑色石碑静静立在那里,上面似乎多了一道新的划痕。

林月拉着我的手臂:“潇潇,他们...消失了?”

我怔怔点头,还沉浸在刚才超现实的景象中。阳光照在身上,带来久违的温暖,那种无形的拉力也消失了。

观日台上忽然人声鼎沸,仿佛有人调高了音量键——游客们的谈笑声、相机的快门声、小贩的叫卖声瞬间涌入耳中。周围不知何时已经挤满了等待日出的游客,似乎没有人注意到我们刚才的经历。

“刚才那些人呢?”一个穿着冲锋衣的大叔疑惑地四处张望,“明明看到一大群小伙子在这里的,一眨眼就不见了。”

他的同伴不以为意:“估计是看完日出就下山了吧。快点,给我在这儿拍张照。”

我和林月面面相觑,慢慢意识到:我们似乎安全了。

“他们...解脱了?”林月小声问。

我点点头,看着那些兴奋拍照的游客,忽然感到一阵虚脱。三万块钱买来的不止是登顶服务,更是一场与亡魂的交易——我们用险死还生的经历,换取了他们永恒的安宁。

“走吧,”我拉起林月,“我想离开这里。”

我们沿着主路向下走,准备坐缆车下山。阳光明媚,云海壮丽,泰山展现出它最美丽的一面。但我和林月都沉默不语,还沉浸在刚才的超自然经历中。

途中,我们经过那家旅舍。老板正站在门口,看到我们时眼睛瞪得老大,像是见到了鬼魂。

“你们...你们下来了?”他结结巴巴地说,手中的抹布掉在地上。

我点点头:“他们消失了,在日出时分。”

老板长舒一口气,在胸前画了个十字,又觉得不妥,改为合十拜了拜:“阿弥陀佛,你们真是命大。那些陪爬者...几十年了,终于有人帮他们完成了心愿。”

“他们到底是什么人?”林月问出了我们最大的疑惑。

老板示意我们进店,给我们倒了热茶,手还在微微发抖:“那是上世纪九十年代末的事了。一队二十四人的登山团,在登泰山时遭遇意外,全部遇难。但因为执念太深,魂魄不散,成了地缚灵,年年月月困在这山上,重复着登顶的执念。”

他喝了口茶,继续道:“后来不知怎么,他们开始‘帮助’其他登山者登顶,用这种交易来寻求解脱。但被他们缠上的人,要么登顶后精神失常,要么就...失踪了。你们是这么多年来,第一批成功帮助他们解脱的生还者。”

我想起井壁上那些刻着的名字和日期,不禁打了个寒颤。

“那口井...”我刚开口,老板就摆手打断。

“别问,知道的越少越好。你们能活着下来就是万幸,赶紧下山,别再回来了。”他的表情严肃得可怕。

我们谢过老板,准备离开。临走时,我忽然想起一件事:“老板,您知道一个叫阿衡的人吗?他是那些陪爬者的领头。”

老板的脸色骤然变得惨白:“阿衡?你确定他说自己叫阿衡?”

我和林月对视一眼,同时点头。

老板的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李志衡是那个遇难登山团的导游,二十多岁的年轻人...他的父母每年还会来祭奠...你们居然见到了他的魂魄...”

他不再多说,几乎是把我们推了出去,然后飞快地关上了店门。

下山缆车上,我和林月望着窗外飞速掠过的风景,久久无言。泰山依然巍峨壮丽,但在我们眼中,它多了一层不为人知的恐怖色彩。

回到家后的头几天,一切似乎恢复了正常。但我开始做噩梦,梦见自己永远困在山路上,数着无尽的台阶。梦中总有一个声音在耳边低语:“谢谢...但需要一个替代...”

林月打来电话,说她也在做类似的梦。我们约定周末见面,商量怎么办。

然而就在周五早晨,我接到了林月母亲的电话——林月在前一晚深夜离家出走,只留下一张字条,上面反复写着“必须登顶”四个字。

警方调取监控,发现她独自一人买了前往泰安的车票。

我立刻订了最近一班去泰安的火车,心中有种不祥的预感。到达泰山脚下时,已经是深夜。山门口的管理员告诉我,确实有一个符合林月描述的女孩在傍晚时分独自进山,坚持要夜爬泰山。

“我劝她明天再上山,但她不听,说什么‘必须在日出前登顶’。”管理员摇头道,“最近这样的年轻人多了,都是看了什么网红攻略,非要夜爬。”

我心知不妙,借着手电光匆匆进山。夜间的泰山与白日截然不同,漆黑的山路如同巨兽的食道,随时准备吞噬冒昧的来访者。

我一路向上,沿途询问偶尔遇到的夜爬者,确实有人记得一个神情恍惚的独行女孩。在十八盘起点处,一个小卖部老板证实了林月曾经路过。

“那姑娘怪怪的,眼神发直,跟她说话也不理,就埋头向上爬。”老板一边煮泡面一边说,“不过她不是一个人。”

我心里一沉:“不是一个人?”

“嗯,有一群小伙子跟她一起,穿着统一的黑衣服,可能是同一个登山队的吧。”老板搅动着锅里的面条,“说起来也怪,那些小伙子安静得出奇,一个个面无表情...”

我如坠冰窟——陪爬者不是已经消失了吗?难道...

来不及多想,我发疯似的向上跑去,必须要在日出前找到林月!

到达南天门时,东方已经泛白。我气喘吁吁地四处张望,终于在天街尽头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林月独自一人站在悬崖边,面向东方,一动不动。

“林月!”我大喊着跑向她。

她缓缓转身,脸上带着一种我从未见过的平静微笑:“潇潇,你来了。日出就要开始了,这次轮到我了。”

“什么轮到你了?快过来,那里危险!”我慢慢靠近她。

林月摇摇头:“我必须完成仪式。他们选择了你,但你离开了,所以需要一个新的‘陪爬者’来维持平衡。”她的声音变得异常空灵,“阿衡解释了一切。当一群亡魂得到解脱,必须有一个活人自愿接替他们的位置,否则阴阳平衡会被打破。”

我忽然明白了一切——为什么旅舍老板说以前被缠上的人非死即疯;为什么我们能安全下山;为什么阿衡最后对我说“谢谢”...

那不仅仅是对解脱的感谢,更是对即将有人接替他们的预告。

“林月,不要!这不是自愿,是他们蛊惑了你!”我试图冲过去,却发现自己被无形的屏障阻挡在外,就像那天在观日台上一样。

东方,第一缕阳光破云而出。

林月张开双臂,面向朝阳。金光中,我看到她身后隐约浮现出二十四个透明的人影——新的陪爬者已经就位。

“不要担心,潇潇。”林月的声音越来越远,越来越空灵,“这不是结束,只是另一种开始。总有一天,你也会找到愿意接替你的人...”

阳光完全跃出云海,万道金光中,林月和那些人影一起逐渐变得透明,最终完全消散在空气中。

我瘫坐在地,泪水模糊了视线。远处的游客们欢呼雀跃,庆祝日出的壮丽,无人注意到又一个灵魂永远困在了这座山上。

下山途中,我鬼使神差地又去了那家旅舍。老板看到我独自一人,似乎明白了什么,长叹一声。

“你朋友接替了他们的位置?”他问。

我默默点头。

老板摇摇头:“轮回不止,年年如此。泰山是神圣之地,也是无尽的轮回之地。”他犹豫了一下,又道,“你最好别再来了,否则...”

他没说完,但我明白他的意思。

回家后,我试图恢复正常生活,但林月的消失成了我心中无法愈合的伤口。警方立案调查,但最终以“意外坠崖”结案,只有我知道真相。

三个月后的一个清晨,我在门垫上发现了一张熟悉的纸张——粗糙的纸质,腥红的印泥,正是那张家陪爬服务的收据。

收据背面有一行新添的小字:“下一个日出时分,期待重逢。”

我的手颤抖着,几乎拿不住这张薄薄的纸。忽然,手机响起,是林月母亲的号码,但接通后,对面传来的却是林月的声音,空灵而遥远:

“潇潇,我们需要一个新的陪爬者...日出时分,泰山之巅,不见不散...”

电话戛然而止。

我看向窗外,东方已经泛白,新的一天即将开始。

而在某个地方,另一群渴望登顶的亡魂,正等待着他们的陪爬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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