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队碾过最后一段碎石坡道时，车头保险杠的闷响惊飞了枯枝上的灰雀。最前方的排障车正用液压臂推开半倾的水泥板，履带碾过碎石发出“嘎吱”声响，像在为这支迁徙队伍开路。江流望着后视镜里绵延百米的钢铁长龙，四辆卡车的帆布被风掀起边角，露出里面裹着厚衣的老人和探着脑袋的孩子，二十余辆越野车则像护卫的鳞甲，在成光市郊区的废墟间缓缓推进。玄铁刀的刀柄在掌心微微发烫，那是异能共振的征兆，他总觉得这份过分的顺利背后，藏着净化者未说出口的算计。
“还有五公里到城南后勤保障营。”凌雪展开泛黄的地图，指尖划过“后勤保障营”五个黑体字，纸页边缘因反复折叠泛起毛边，“按这速度，正午准能到。”窗外废弃厂房的墙面上，“安全生产”的红漆早已斑驳，被异化生物的抓痕撕成碎片，露出底下青灰色的砖体，倒像是末世给文明刻下的注脚。
江流“嗯”了一声，目光扫过仪表盘旁的能量探测器。屏幕上的绿波始终平稳，偶尔窜起的红点刚冒头，就被外围的异能者小队掐灭。“太顺了。”他低声道，指节叩了叩方向盘，塑料表面留下浅浅的白痕，“净化者不可能对这么大动静视而不见。他们的眼线遍布成光市，咱们从雷达站出发时，恐怕就已经被盯上了。”
对讲机里立刻传来林小宇的声音，带着少年人特有的亮堂：“华哥！左前方罐头厂窜出三只异化鬣狗，解决了！”背景里冰魄发出一声清啸，那只银白异化狐正用爪子拍掉嘴角的血渍，它与林小宇的配合愈发默契——四级火系异能炸开时，冰魄总能精准喷吐寒气，在火焰外围织成冰网，既扩大杀伤范围，又能防止火势失控。
“做得好。”江流的赞许透过电波传过去，“让队员盯紧倒塌高楼的窗口，那些地方藏得住猫腻。尤其是三层以上的断裂处，异化生物最喜欢在那筑巢。你跟冰魄多上点心，别让新人莽撞。”
“收到！保证完成任务！”
凌雪望着窗外掠过的街景轻笑：“这小子变化真快。刚认识时见了异化生物腿都软，躲在你身后不敢露头，现在倒成了能独当一面的队长。”
“末世最熬人，也最教人长大。”江流打方向盘避开翻倒的公交，车胎碾过玻璃碎片发出“咔嚓”声，“从一开始跟着咱们东躲西藏的普通人，到激活异能时的手忙脚乱，再到现在能熟练操控四级火系能量，这队长他担得起。”
车队行至十字路口时慢了下来。排障车的探照灯扫过路口中央的交通岗亭，金属框架上还挂着半块锈蚀的信号灯。王倩的声音从对讲机里飘出，带着几分好奇：“华哥，右侧写字楼顶有人。”
江流抬头望去，十几层高的天台边缘，几个裹着破棉袄的人影正探头探脑，手里握着锈迹斑斑的钢管。见车队望过来，他们像受惊的兔子般缩回矮墙后，只留下晃动的衣角。“幸存者。”他判断道，“别停，继续走。”末世里贸然搭话往往是祸根，这些人躲在高处观望却不呼救，显然揣着十二分警惕——要么是怕被掠夺，要么是本身就藏着秘密。
车队驶过路口，凌雪忽然指向左侧小巷：“那里也有人。”
阴影里，三个孩子正扒着垃圾桶翻找，最大的不过十岁，手里攥着半块发霉的面包。见车队经过，他们像受惊的小兽般缩回墙角，睁着乌溜溜的眼睛，既好奇又恐惧。“成光市藏着的幸存者比料想的多。”江流沉声道，“等营里安顿好，让李锐带两个人探探，能收拢的尽量收拢。但得先摸清底细，别把净化者的眼线混进来。”
“可净化者还在暗处盯着，扩大规模会不会引火烧身？”凌雪的担忧顺着风飘过来，带着冰晶长剑的寒气——她刚用冰能在车窗上凝结了层薄霜，挡住了正午刺眼的阳光。
“正因为有净化者，才更要聚集起更多的人。”江流的语气斩钉截铁，“咱们不可能永远只靠自己，想跟那些疯子抗衡，得有能站稳的营盘。你看这些幸存者，他们缺的不是力气，是活下去的希望。咱们给他们一个营垒，他们就能变成对抗净化者的力量。”
话音未落，前方突然爆发出密集的枪声。林小宇的吼声刺破对讲机：“华哥！前面有大群异化飞虫！黑压压一片，最少上百只！”
江流猛踩油门，越野车如离弦箭般窜到队首。街道上，黑压压的飞虫正从下水道井盖的缝隙里涌出，拳头大的躯体裹着暗绿色粘液，翅膀振动的“嗡嗡”声像无数把钝锯在磨耳朵——是腐骨蝇，它们的粘液能融穿三厘米厚的钢板，之前清理水厂时，就有辆越野车的油箱被腐蚀穿孔，差点酿成爆炸。
“小心车辆！别让粘液溅到油箱！”凌雪推开车门，冰晶长剑划出银弧，极寒冰能瞬间冻结成片飞虫，在空中凝成半透明的冰串，风一吹就碎成粉末，“小宇，用火攻！它们怕高温！”
林小宇已带着冰魄冲上前。少年掌心腾起半人高的火焰，温度高得让空气扭曲，冰魄则绕到虫群后方喷吐寒气，形成冰火夹击的阵势；两个速度系异能者握着砍刀在虫群中穿梭，刀刃上裹着微弱的能量光晕，所过之处飞虫纷纷坠地；土系异能者筑起半米高的土墙，将漏网之鱼圈在里面，方便火系队员清理。
“配合越来越像样了。”江流看着眼前的景象暗自点头。这支小队虽新，却在这两天的迁徙途中磨出了些许默契——没人指挥时，也知道该如何补位配合。
不到十分钟，虫群便被清理干净。林小宇跑过来，脸上沾着黑褐色的虫血，额前的碎发被汗水黏在皮肤上，眼里却亮得很：“华哥，搞定了！就老张胳膊沾了点粘液，小倩姐已经用净化异能处理了，没伤及筋骨。”
“让大家检查车辆，重点看油箱和轮胎，别留腐蚀隐患。”江流拍了拍他的肩膀，指腹触到少年作战服下的硬茧，“干得不错，保持警惕。后面的路可能更难走。”
“好嘞！保证没问题！”林小宇敬了个歪歪扭扭的礼，转身时脚步还有些踉跄——刚才连续释放火系异能，消耗显然不小。冰魄立刻用脑袋蹭了蹭他的手心，渡过去一丝冰能帮他缓解脱力。
车队重新启程时，速度快了不少。沿途的幸存者越来越多，有的远远跟着，保持着三十米的安全距离；有的看几眼就钻进废墟，大概是觉得这支队伍目标太大，容易引来危险。凌雪数着后视镜里的人影：“后面至少跟着二十个，有老有少，不像坏人。那个穿蓝布衫的老头，背着个药箱，说不定是懂医的。”
“让周叔派人问问。”江流沉吟道，“愿意走的就带上，给他们每人发半块压缩饼干；不愿的也别勉强，再额外给点水，别结下梁子。”
周建明很快回话，声音里带着几分兴奋：“国华，这些人想跟着去军营！我问过了，里面有俩懂机械的，以前是汽修厂的师傅；还有个姓刘的老大夫，据说在市医院待过，都能用得上！”
“带上。”江流毫不犹豫，“让他们坐最后一辆卡车，跟老张他们挤挤。告诉他们看好自己的东西，营里不养闲人，到地方得按劳分配物资。”
新加入的幸存者起初拘谨，见孩子们在藤蔓屏障里笑闹，王倩还特意分了些野果给最小的孩子，渐渐放松下来。刘老大夫从布包里掏出油纸包着的草药，分给几个咳嗽的孩子：“这是防风草和紫苏叶，回去煮水喝，能防风寒。现在这天气，冻着了容易出大事。”
“这样挺好。”凌雪望着窗外互助的人群，嘴角漾起浅痕，“以前总觉得末世只剩厮杀和背叛，原来还是有人愿意信别人的。”
“人终究是群居的，若不是信任崩坏，谁愿意自相残杀。”江流望着远处军营的围墙轮廓，灰黑色的墙体在阳光下像条蛰伏的巨蟒，“到地方让陈老牵头，组建个临时医疗组，正好让刘大夫发挥用处。再让那俩汽修师傅跟着陈远廷修设备，人尽其才才是长久之道。”
距军营两公里时，江流突然停车。他闭眼凝神，精神力如细密的网撒向四周——围墙外的壕沟里积着半米深的黑水，路边的废弃坦克炮管已经锈烂，远处的了望塔爬满了干枯的爬山虎……每个角落都查遍，却没捕捉到任何高阶异能者或异化生物的能量波动。
“奇怪，净化者怎么没动静？”凌雪也觉反常，她指尖凝聚起冰能，在车窗上画出简易的能量图谱，“按他们的行事风格，这么好的伏击机会，不可能放过。”
“要么没空，要么在等更狠的招。”江流眉头紧锁，指节因用力而泛白，“不管哪种，都得防着。周叔，通知所有人提高警惕，进营后立刻关闭大门，派两个异能者守了望塔，半小时换一次岗。”
“收到！”
车队抵近军营时，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这座后勤保障营比想象中宏伟，十米高的灰墙布满射击孔，岗哨的重机枪枪口仍对着前方，枪管上的锈迹像凝固的血痂。围墙后的营房排列整齐，只是屋顶长满半人高的杂草，风一吹就发出“沙沙”的声响，透着股萧索的生机。
“里面安全！”林小宇带着三个队员先冲进去，五分钟后从门后探出头招手，“异化生物尸体都清干净了，跟你们之前说的一样！仓库的门锁是好的，营房里也没发现隐患！”
车队驶进营门的瞬间，惊叹声此起彼伏——整齐的营房、开阔的操场、角落里堆成山的物资箱，甚至还有两座完好的储油罐，这条件比雷达站好上百倍。几个孩子忍不住从卡车里跳下来，在草地上追逐着蝴蝶，引来一阵善意的哄笑。
“先别忙着安顿！”江流跳下车，声音借金系异能放大，清晰地传遍全营，“青壮年分三队：一队跟李锐查围墙，重点看射击孔和地基，有松动的立刻加固；二队跟王强清营房，把里面的杂物搬到操场集中处理，注意检查有没有遗留的异化卵；三队跟周叔点仓库，尤其武器弹药和罐头，都登记造册！老人孩子到操场集合，王倩，辛苦你用藤蔓搭个临时棚子，别让太阳晒着。”
营里瞬间热闹起来。拆木板的“哐当”声、搬箱子的号子声、清扫地面的“簌簌”声交织在一起，每个人都有活计，脸上挂着对新生的期盼。连最内向的孩子，也开始学着帮大人递工具。
凌雪站在操场中央，望着忙碌的人群，心里因凌轩离世空出的那块地方，似乎被什么悄悄填满了。或许是孩子们的笑，或许是幸存者互相搭手时的暖意，又或许是江流部署任务时沉稳的声线——那声音里的责任感，像极了哥哥曾经的模样。
“想什么呢？”王倩递来水壶，藤蔓在两人身后织出片绿荫，叶片上的露珠折射着阳光，“看你站半天了，是不是累着了？肋骨的伤还没好利索呢。”
“没累。”凌雪接过水壶，喝了口温水，喉咙里的干涩感缓解了不少，“在想我们终于有个像样的家了。也在想净化者到底憋着什么坏，总觉得不对劲。”
“管他呢。”王倩拍了拍她的肩膀，掌心的温度透过衣料传过来，“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咱们现在有这么多人，还有你和江哥撑着，他们来多少都得给砸回去。”
凌雪望着教孩子编藤蔓篮子的林小宇——冰魄正蹲在旁边，用尾巴帮孩子们把藤蔓卷成圈；看周建明正和刘老大夫讨论草药晾晒的方法；再看江流正指挥队员加固围墙，玄铁刀偶尔在阳光下闪过冷光……她忽然笑了，握紧冰晶长剑，剑身上的冰纹在阳光下流转，像活过来的水流：“你说得对，来多少接多少。”
这时江流走过来，叫住刚教完孩子编篮子的林小宇：“小宇，你带异能小队去地下实验室，把里面的幸存者救出来。我们之前清理时，不少人还在培育舱里，当时情况紧急没来得及处理。现在能源断了，维生系统撑不了太久，得抓紧时间。”
“明白！”林小宇立刻站直身体，刚才的松弛感一扫而空，“火系小队跟我走前面开路，冰系断后防偷袭，速度系先去探路，注意脚下！”
二十名异能者迅速集合，每个人都检查了武器和异能状态。王倩追上去递过一个帆布包：“这里面是解毒药剂，能应付那些蜘蛛残留的异化毒素，每人分一支贴身带好。还有，之前战斗时不少地方结构受损，一定要注意塌方，别踩没标记的区域。记住，安全第一，救人第二，别为了贪多把自己搭进去。”
“谢倩姐！我们记住了！”林小宇接过包，分给队员后，带着队伍往实验室入口走去。冰魄走在最前面，鼻尖不断嗅着空气，银白的尾巴警惕地竖着。
江流望着他们消失在实验室入口的背影，又看向周建明：“周叔，安排几个懂维修的人，尽快把基地的电力系统恢复。晚上得有灯，不然太危险。”
“好嘞！”周建明立刻应声，嗓门洪亮，“我已经安排陈远廷带五个技工去了，他们都是以前部队的维修兵，熟得很！保证今晚就能用上电，至少让营房和仓库亮起来！”
凌雪走到江流身边，望着实验室的方向——入口被藤蔓半掩着，像头沉默巨兽的嘴。“你说……培育舱里的人，还能活多少？”
“不好说。”江流的声音沉了沉，目光里带着不易察觉的沉重，“母蛛死后能源就断了，培育舱的维生系统最多撑七十二小时。我们清理到现在，已经超过四十小时了……但总要试试，多救一个是一个。”
阳光越发明媚，照在营里忙碌的身影上，投下长短不一的影子。了望塔上的哨兵突然喊道：“江哥！西北方向有车队过来了！大概十几辆，正往这边赶！”
江流抬头望去，远处的地平线上扬起滚滚尘土，十几辆车的轮廓越来越清晰，速度快得不像普通幸存者队伍。他握紧玄铁刀，刀身的金色纹路因能量灌注而隐隐发亮：“周叔，让所有人戒备！武器库打开，分发枪支弹药！林小宇那边……让陈远廷派个人去通知，让他们加快速度，随时准备支援！”
营里的热闹瞬间凝固，取而代之的是紧绷的气息。正在加固围墙的队员立刻端起枪，王倩的藤蔓在围墙顶端疯长，织成密不透风的绿网；凌雪的冰能在射击孔后凝结，数不清的冰棱蓄势待发。每个人都知道——平静只是暂时的，真正的硬仗，或许才刚要开始。
而地下实验室的幽暗深处，林小宇正带着队员小心翼翼地穿过断裂的通道。冰魄突然停下脚步，对着前方漆黑的拐角发出低沉的警告，少年举起火焰喷射器，掌心的火光照亮了通道尽头的培育舱——那些透明容器里，隐约有东西在动，既不像活人，也不像异化生物，透着股说不出的诡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