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炀踩着滑板,在第12教学楼前那片巨大的平地上做了一个失败的豚跳,板子脱脚飞了出去,他人也踉跄几步,差点摔倒。
他烦躁地甩了甩手,感觉今晚状态奇差。
这里是榉城大学滑板爱好者默认的聚集地。
12教地势开阔,地面平整,除了偶尔有晚归的学生经过,少有打扰。
只是,这里有一个禁忌,绝不在晚上去12教的二楼厕所。
原因在于,二楼那个厕所旁边,是荆城唯一的一家遗体捐献中心登记处。
虽说捐献行为本身是高尚的,但一想到那扇门后关联着什么,再加上校园里流传的些微风言风语,学生们晚上都默契地避开那里,宁可多走几步路去邻近的11教或13教。
和顾炀一起玩板的董辉和孙杰看了看时间,已经快九点了。
“炀哥,差不多了吧?该回寝了,再晚赶不上关门了。”董辉收起滑板说道。
顾炀刚想点头,腹部突然传来一阵剧烈的绞痛,仿佛有只手在肠子里狠狠拧了一把,瞬间让他额头冒出了冷汗。
“嘶……”他弯下腰,脸色发白,“不行,肚子,肯定是今天吃的麻辣烫不干净,受不了了,我得找个厕所。”
董辉和孙杰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不安。
“炀哥,忍忍吧,去11教,或者回宿舍楼!”孙杰劝道,“这地方二楼还是别去了。”
顾炀何尝不想忍,但那股下坠的力道和绞痛感让他几乎直不起腰,双腿发软,根本撑不到更远的地方。
“不行,等不了。”他咬着牙,几乎是蜷缩着身体,踉踉跄跄地冲进了12教的侧门,把同伴担忧的呼唤甩在了身后。
教学楼里灯光惨白,寂静无声,与外面的秋夜仿佛是两个世界。
顾炀忍着不适,快步冲上二楼。
楼梯的结构很简单,上去之后,左边是男厕所,右边,就是那扇挂着“遗体捐献登记中心”牌子的门。
他下意识地瞥了一眼,心跳漏了一拍,那扇理应紧闭的门,此刻竟然虚掩着,里面透出一点微弱的光。
肚子里的翻江倒海容不得他细想,他冲进了左边的厕所。
厕所里很干净,却弥漫着一股消毒水混合着某种难以言喻的味道。
他迅速钻进一个隔间,反锁上门。
就在他蹲下不久,一阵强烈的便意稍缓时,他猛地感觉到,一只冰冷的手,按在了他的后颈上。
那触感清晰无比,五指分明,带着沉甸甸的、不属于活人的寒意。
顾炀浑身一僵,头皮瞬间炸开。
他猛地抬头,隔间里除了他自己,空无一物。
头顶是惨白的节能灯光,身后是冰冷的隔板门。
是错觉?太累了?滑板摔多了神经紧张?
他强迫自己镇定下来,但那冰冷的触感仿佛烙印般留在了皮肤上,久久不散。
他匆匆解决完,几乎是逃也似的冲出了隔间,在水龙头下胡乱掬了捧冷水拍在脸上,冰得他一哆嗦。
他不敢再看镜子,更不敢回头张望,快步离开了厕所。
经过捐献中心门口时,他眼角余光似乎瞥见那扇门缝里的光晃了一下,但他没敢停留,几乎是跑着下了楼。
回到平地,夜风一吹,他才感觉稍微活过来一点。
“怎么样?没事吧?”董辉迎上来问。
顾炀摇摇头,没提脖子的事,只说:“肚子舒服点了。”
他重新踩上滑板,试图找回状态,但诡异的事情发生了。
平时早已熟练无比的动作,此刻却频频失误。
他不是踩不稳板,就是重心失控,接连摔了好几个跟头,膝盖和手肘都擦破了皮。
整个人像是失去了平衡感,身体协调性变得极差。
“邪了门了……”孙杰嘀咕道。
顾炀心里也蒙上了一层阴影,那股自厕所出来后就不太对劲的感觉愈发清晰。
他没了继续玩下去的心情,三人提前收拾东西回了宿舍。
走到宿舍楼下,眼看快到关门时间,顾炀让董辉和孙杰先上去,他拿出手机,给家里打了个电话。
信号不太好,声音断断续续的。
他走到宿舍楼侧面相对安静的地方,把晚上滑板时肚子疼,不得已去了12教二楼厕所,以及后来一直摔跤的事,含糊地跟母亲说了几句。
电话那头,母亲的声音带着明显的担忧:“你这孩子,那种地方晚上能不去就不去!我明天就帮你问问,看有没有懂行的师傅,这样,你今晚睡觉,在枕头下面放几个打火机,压一压。”
母亲老家有些流传的土法子,打火机属火,据说能驱散一些不干净的东西。
顾炀平时对此嗤之以鼻,但今晚的经历实在诡异,他听着母亲的叮嘱,一边“嗯嗯”地应着,一边走进宿舍楼,开始上楼。
楼道里很安静,临近关门,大部分学生都已经回了寝室。
他走到四楼转角,正准备挂电话。
“妈,我知道了,先挂了,到寝室了。”
“嘟”忙音响起。
他刚要把手机从耳边拿开,听筒里突然清晰地传出一个男人的声音,带着明显的武汉口音,语速很快,透着一股急切:
“哪里要多防几个!”
顾炀的动作瞬间僵住,血液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他猛地将手机拿到眼前,屏幕显示通话已结束。
那声音不是在现实环境中听到的,就像是通话尚未完全切断时,从线路那端硬挤进来的一样!
清晰,陌生,带着地道的汉口腔调。
“哪里要多防几个?”顾炀喃喃地重复了一遍,是在回应母亲说的“放几个打火机”?
意思是放得不够?要多放几个?
一股寒意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他不敢再在楼道里停留,几乎是冲上了五楼,回到了自己的寝室。
室友们都在,董辉和孙杰正在洗漱,另一个室友赵鹏在打游戏。
顾炀脸色苍白的样子引起了赵鹏的注意。
“炀子,咋了?脸这么白?”
顾炀没多解释,只是闷声问:“你们谁有打火机?都给我。”
他虽然不吸烟,但男生寝室总备着几个打火机,点蚊香或者应急。
他翻箱倒柜,连同从赵鹏那里要来的,一共凑了九个打火机。
在室友们疑惑的目光中,他将这九个打火机一股脑儿全都塞到了枕头底下。
坚硬的塑料外壳硌着枕头,感觉并不舒服,但他此刻迫切需要一种心理上的保障。
破天荒地,他没有像往常一样打开电脑玩游戏,灌了一杯水进肚子后,直接爬上了床,拉过被子蒙住了头。
身体很疲惫,但精神却异常亢奋,厕所后颈的冰冷触感、电话里诡异的武汉口音,循环反复闪现着。
不知过了多久,他才在极度的困倦与不安中沉沉睡去。
半夜,顾炀被一阵尿意憋醒。
他迷迷糊糊地爬下床,摸索着穿过黑暗的寝室,走进阳台附带的卫生间。
解决完后,他推开阳台的门,想吹吹风,清醒一下。
秋夜的空气清冷,对面是只有四层楼的研究生宿舍,在昏暗的路灯光线下,轮廓模糊。
他住的五楼,视线刚好能与研究生宿舍的楼顶平齐。
就在这时,他的目光无意中扫过对面楼顶。
楼顶边缘,站着一个人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