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渊的意识在传送阵的轰鸣中裂成碎片，再拼凑起来时，喉咙里已漫上铁锈味的腥甜。
他重重砸在乱石滩上，左肩传来骨头错位的脆响，碎石扎进后背的伤口，疼得眼前发黑——这是他第三次在传送中被空间乱流撕扯，前两次是为救被追杀的苏清璃，这一次...他望着掌心若隐若现的九狱塔金纹，喉结动了动。
他撑着石滩翻身坐起，雾气立刻裹上来，像浸透了混沌的棉絮，糊得人睁不开眼。
归墟之地的时间果然迟滞，他能清晰听见自己的心跳声，一下，两下，比在修真界慢了三倍有余。
更诡异的是，每一次心跳都与某种韵律产生共鸣——来自石滩尽头那团幽蓝的光。
林渊扯下腰间的止血草嚼碎，敷在左肩伤口上，血腥味混着草药的苦，突然刺得他瞳孔收缩。
那团光里传来的气息...他猛地抬头，雾气被他的气势撕开一道缝隙，露出悬浮在塔顶的晶体。
它表面流转的金纹，与苏清璃被混沌侵蚀时，眉心浮现的纹路分毫不差！
清璃...他低唤一声，声音在雾里散成碎片。
手指不受控制地按上胸口，九狱塔的印记正发烫，像被火炭烙着，指引他往晶体方向走。
每一步都像踩在水面上，空间扭曲带来的眩晕让他踉跄，却反而走得更快——他记得三个月前在混沌祭坛，苏清璃的手穿透他胸膛时，眼底那抹被混沌吞噬前的挣扎；记得她最后说时，睫毛上还凝着未干的泪。
石滩的碎石突然硌得脚底生疼，林渊低头，这才发现地面布满深达丈许的裂痕，裂痕里嵌着暗红的锈迹——不是血，是某种被岁月腐蚀的金属。
再细看，裂痕边缘还刻着歪扭的符文，有些他在《太虚剑经》里见过，是上古禁术的残章；更多的却像活物，正随着他的靠近，缓缓向他识海飘来。
轮回狱！林渊识海一震，那座他解锁的第三层狱塔突然转动，塔门洞开，竟将那些符文碎片吸了进去。
灼烧般的刺痛从识海深处传来，他扶着石滩蹲下，额角青筋暴起——碎片在识海拼凑出画面：青铜巨塔悬浮在混沌海中央，无数身影持剑斩向天空，雷光中有人喊着天道不公，有人抱着破碎的玉牌痛哭，最清晰的是一个白衣女子，她的剑穿透了自己的心脏，血溅在塔身上，竟让塔身的裂痕愈合了三寸。
轰——画面突然破碎，林渊栽倒在石滩上，额头撞在一块刻着字的石碑上。
他抹去血迹，这才发现四周全是倒塌的碑林，断碑上的字迹早已模糊，却有一座半埋在碎石里的残碑，碑顶的云纹与九霄盟的图腾如出一辙。
雾气突然凝结成冰晶，簌簌落在林渊肩头。
他抬头，一道半透明的身影正从残碑后走出——是风无痕！
那位曾与他在化神劫中并肩作战的老者，此刻身影像被揉皱的绢帛，左眼位置一片空白，右手里还握着半截断剑。
归墟之塔...风无痕的声音沙哑，却穿透了雾的屏障，是封印，也是钥匙。他的手抬了抬，仿佛想触碰林渊的脸，却在碰到雾气的瞬间散成光点，记住...你要斩的不是天道，是...
等等！林渊扑过去，指尖只触到一团冷雾，掌心里却多了片青铜碎屑，带着与九狱塔相同的温度。
他攥紧碎屑，喉间涌起一阵酸涩——风无痕三个月前在九霄城说要去寻上古因果时，也是这样欲言又止的表情，原来他早知道归墟的秘密。
晶体的跳动突然剧烈起来，九狱塔在识海发出轰鸣，林渊感觉有根金线从心口窜出，牵着他往雾气更浓的深处走。
他扯下衣角缠住左肩，伤口的血浸透布料，却让他的眼神更亮——那座青铜高塔的轮廓，已经在雾里若隐若现了。
塔身斑驳的裂痕里渗出幽蓝的光，像极了苏清璃被混沌侵蚀时，眼尾泛起的幽光。
林渊踩过最后一片碎石滩，指尖即将触到塔壁的刹那，塔底突然传来铁链崩断的脆响。
他猛地回头，却只看见雾里浮着半块玉牌，上面刻着二字，正随着风，缓缓沉进石滩的裂缝里。
林渊的指尖在距离塔壁三寸处顿住。
塔身斑驳的青铜纹路里渗出幽蓝微光，像被混沌浸染的星子，每一道裂痕都在震颤，与他识海深处的九狱塔产生共鸣。
他能清晰感知到，这并非普通的禁制——那股阻挡他的力量，更像是某种古老存在的审视，在权衡他是否有资格触碰塔内的秘密。
九狱塔第七层，开。他低喝一声，掌心金纹骤然暴起，七道流光自袖口窜出，在塔门前交织成星图。
可预想中的震动没有传来，青铜塔身反而泛起更深的幽蓝，将星图吞噬得干干净净。
林渊喉间一甜，险些栽倒——这是九狱塔强行输出力量的反噬。
他抹了把嘴角的血，目光却更冷：果然没这么简单。
识海里突然响起脆铃般的轻响，是九狱塔第二层的残魂在提醒。
林渊瞳孔微缩——他曾在第二层见过的命运锁图案，此刻正浮现在塔门中央，锁芯位置刻着一行古老符文，翻译过来正是真名献祭。
命运真名...他喃喃重复，指节捏得发白。
修真界有秘闻，说每个修士出生时，天道会在灵魂深处烙下隐名，一旦暴露便如将命脉交于他人。
可此刻塔门前的符文在灼烧他的识海，仿佛在说：这是唯一的钥匙。
林渊闭了闭眼。
他想起矿洞里被打断经脉时，师傅说名字不过是个代号；想起苏清璃第一次喊他渊哥哥时，晨雾里她睫毛上的露珠；想起风无痕消散前那句你要斩的不是天道——所有画面在脑海里翻涌，最终凝成苏清璃被混沌侵蚀时，那滴未落的泪。
林渊·命斩。他开口，声音不大，却像惊雷劈开雾幕。二字出口的刹那，他感觉灵魂被撕开一道细缝，有滚烫的力量顺着血管窜向掌心。
塔门突然发出轰鸣，青铜表面的裂痕里渗出金红相间的光，像巨兽睁开了眼睛。
吱呀——
门开了。
黑暗如潮水般涌来，林渊却半步未退。
他摸出腰间的火折子吹亮，昏黄的光映出阶梯：血色石砖层层叠叠，每一级都刻着扭曲的人脸，有的在笑，有的在哭，最诡异的是砖缝里渗出的液体，沾在指尖竟是温热的，带着铁锈味——是血，不知沉淀了多少岁月的血。
他踏上第一阶时，脚下的砖突然发出哀鸣。
画面在识海炸开：混沌海翻涌着墨色浪涛，苏清璃被裹在其中，她的白衣已染成幽蓝，发间的青玉簪碎成两半，坠在她脚边。
她的指尖还残留着刺进林渊胸膛时的血渍，可眼底的挣扎比三个月前更剧烈——她在咬着唇，连牙龈都渗出血丝，似乎在用最后的理智对抗混沌意志。
清璃！林渊踉跄一步，险些栽倒在阶梯上。
他伸手去抓幻象里的人，指尖却穿过她的肩膀，触到一片冰冷的混沌气。
幻象里的苏清璃突然抬头，眼尾的幽光猛地暴涨，她的唇开合着，声音穿透时空传来：走...别过来...
我偏要过来。林渊抹了把脸上的冷汗，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他能感觉到，每上一级阶梯，那股来自混沌的压迫感便弱一分——或者说，是他体内的九狱塔在变强。
当他踏上第三阶时，幻象再次变化：苏清璃被锁在青铜柱上，混沌气如毒蛇般钻进她的七窍，她的胸口有团幽蓝的光在跳动，正是塔外那枚晶体的缩小版。
原来你在这里。林渊盯着那团光，声音里带着刻骨的温柔。
他伸手按在胸口，九狱塔的印记烫得几乎要穿透皮肤，九狱塔说你还活着，我信。
他们说混沌重塑了你的灵魂，我偏要把你抢回来。
阶梯突然震颤，血色石砖上的人脸同时睁开眼睛。
林渊的火折子地熄灭，黑暗中，他听见头顶传来细微的声——像心脏跳动的声音。
他抬头，却只能看见无尽的阶梯向上延伸，直到被黑暗吞没。
但在最顶端，有一点幽蓝的光在闪烁，正是塔外那枚晶体的位置。
又一声心跳。
这一次，林渊确定声音来自头顶。
他加快脚步，石砖上的血渍沾在鞋面上，每一步都像踏在时间的裂缝里——他看见自己在矿洞唤醒九狱塔，看见在古魔渊练剑时的月光，看见苏清璃第一次为他裹伤时颤抖的手。
这些画面与苏清璃被混沌侵蚀的场景交织，像两卷被揉在一起的画轴。
当他踏上第十阶时，头顶的心跳声突然变得清晰。
林渊猛地抬头，黑暗中，那枚晶体的轮廓逐渐清晰——它不再是单纯的晶体，而是一颗泛着幽蓝的心脏，表面布满血管般的纹路，正随着他的靠近缓缓收缩。
更诡异的是，心脏顶端，一只闭合的眼睛正在舒展，眼尾的纹路与苏清璃被侵蚀时如出一辙。
你终于来了......
沙哑的低语在塔内回荡，像无数人同时开口。
林渊的脚步顿住，他能感觉到这句话直接钻进了识海，在九狱塔的塔身刻下一道新的印记。
心脏状晶体的眼睛缓缓睁开，瞳孔是纯粹的混沌色，却在看见林渊的瞬间，闪过一丝惊讶。
命运之刃......
声音消散的刹那，林渊脚下的阶梯突然泛起红光。
他低头，发现每一级石砖上的人脸都在朝他微笑，那些被混沌侵蚀的、被天道镇压的、被岁月遗忘的魂灵，此刻都在用口型说着同一句话：
往上走。
林渊握紧了掌心的青铜碎屑——那是风无痕留下的。
他深吸一口气，抬头望向无尽的阶梯，眼底的炽烈光芒比任何时候都要明亮。
苏清璃的幻象还在识海翻涌，但这一次，他看清了她眼底的挣扎下，藏着一丝期待的光。
等我。他对着黑暗轻声说，抬脚迈上第十一阶。
塔顶，那颗幽蓝心脏的眼睛始终盯着他的背影。
当林渊的身影消失在阶梯转角时，它的瞳孔突然收缩成细线，一道金纹从心脏底部窜出，顺着阶梯蜿蜒而下，没入林渊方才踏过的石砖——那里，半块刻着的玉牌正缓缓浮现，在血光中泛着幽冷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