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砚的声音很轻,却像一记重锤,狠狠砸在宫本健司的心上。
“一把永不归鞘的剑,除了伤人,还会伤己。”
这句话,每一个字都像淬毒的钢针,刺入宫本健司的灵魂深处。
这是怜悯,是居高临下的教诲,更是对他所信奉的、极星寮传承百年的武道精神的根本否定。
他可以接受战败,却无法忍受自己的“道”被如此轻蔑地践踏。
那因力竭而产生的颤抖,瞬间被火山喷发般的狂怒所取代。
他那双因恐惧与渴望而交织的眼眸,此刻只剩下一种纯粹的、要将眼前一切都焚烧殆尽的毁灭意志。
“闭嘴!”
宫本健司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咆哮,那声音里饱含着被触及逆鳞的暴戾。
“我的道,岂是你能理解!”
他本已油尽灯枯的身体,在这一刻竟榨干了生命最后的潜能。
全身的骨骼发出不堪重负的爆鸣,肌肉纤维根根绷紧,皮肤之下,青筋如虬龙般暴起。
他将所有的不甘、所有的愤怒、所有的【凌厉】之意,尽数凝聚于右拳之上。
他整个人,就是那柄永不归鞘的剑。
此刻,他要将剑与魂,合二为一。
极星流最终奥义·【天之丛云】!
拳未至,一股刺破苍穹的锐意已然撕裂了擂台上的空气。
那不再是单纯的物理攻击,而是一种意志的具现。
拳锋所指,空间都仿佛发生了扭曲。
台下的观众,无论是普通人还是武道家,都感到自己的皮肤传来一阵针扎般的刺痛,仿佛有无数无形的刀锋正悬在自己的眉心。
钱多多的直播手机“啪嗒”一声掉在了地上,他张着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周子衿的平板上,代表宫本健司能量输出的曲线瞬间冲破了顶格,变成一条刺目的、代表着数据溢出的红色直线。
极星寮席位上,那名白眉老者猛地站起,茶杯脱手摔在地上,四分五裂。
“健司!住手!”
他看出来了,这一击,是以燃烧生命为代价,赌上了一切的玉碎之拳!
然而,一切都太晚了。
面对这足以摧山断岳、赌上了一切的至强一击,苏砚终于不再闪躲。
他静静地站在原地,在那毁天灭地的拳风中,黑色的练功服无风自动,猎猎作响。
他缓缓抬起了自己的右手,伸出了一根手指。
食指。
那是一根普通的手指,干净,修长,指节分明,看不出任何特异之处。
没有霸道的【不屈】,也无须【荣耀】的威严。
那一刻,苏砚只是将自己行走于万丈红尘,见证过无数悲欢离合后沉淀下的【人间之心】,那份对万物的【平和】与【包容】,尽数汇于指尖。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无限放慢。
一边,是化身为流星、裹挟着毁灭一切意志的拳头。
另一边,是轻描淡写、仿佛只是要拂去尘埃的一根手指。
在全场数万人惊骇欲绝的目光中,在无数宗师难以理解的注视下,苏砚的手指,就那样轻飘飘地、仿佛毫无力道地,点在了宫本健司那足以开碑裂石的拳锋正中心。
预想中惊天动地的巨响没有发生。
没有气浪,没有爆炸,甚至没有一丝一毫的声音。
世界,陷入了一片诡异的死寂。
宫本健司那狂暴无匹的冲击力,那足以撕裂钢铁的【凌厉】之意,在接触到苏砚指尖的瞬间,就如同投入浩瀚深海的一块顽石,没有溅起半点浪花,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泥牛入海”,这是此刻所有武道宗师脑海中唯一能想到的词。
宫本健司的身体,以一个前冲的姿势,彻底僵在了那里。
他的拳头,还抵在苏砚的指尖上。
他感觉不到疼痛,也感觉不到冲击。
他只感觉到一股无法抗拒的意志,通过那根手指,涌入他的四肢百骸,最终冲入他的脑海。
那意志没有攻击性,没有压迫感。
它像一阵春风,吹散了他凝聚一生的杀意。
又像无垠的大地,让他所有的狂暴都找到了归宿,再也无法掀起波澜。
最终,化作一片包容一切的海洋,将他全部的锋芒温柔地吞没。
他引以为傲的、如剑般锋利的【凌厉】之意,在这股如天地、如山海、如人间般广阔无垠的意志面前,是那样的渺小,那样的脆弱,那样的……可笑。
他仿佛看到了一幅画面。
一把锋利的小刀,叫嚣着要刺穿整个世界。
而世界只是温柔地将它抱在怀里。
小刀用尽全力,却连世界的皮肤都无法划破,最终,在世界的怀抱中,锈迹斑斑,化为尘土。
他的“剑”,终于找到了“鞘”。
那不是刀鞘,而是整个世界。
“咔嚓……”
一声轻微的、仿佛什么东西碎裂的声音,在他的心底响起。
他那颗坚不可摧、锋利如剑的武道之心,在苏砚如海般包容的【人间之心】面前,寸寸碎裂,化为齑粉。
那双燃烧着火焰的眼睛,瞬间失去了所有的神采,变得空洞、茫然。
支撑着他身体的所有力量,连同他的精神与意志,一同被抽干了。
身体一软,宫本健司双膝跪倒在地,跪在了苏砚的面前。
他没有受伤,甚至连一丝擦伤都没有。
但他的武道,他的魂,在这一刻,被彻底击溃。
裁判愣在原地,忘了宣布结果。
全场数万人,鸦雀无声,落针可闻。
播求的经纪人嘴巴半张,他脑中疯狂计算的商业价值、品牌效应、全球影响力,在这一指面前,全部归零,变成了一个毫无意义的笑话。
他身旁的泰拳宗师,双手合十,对着擂台上的苏砚,深深地低下了一直高昂的头颅,仿佛在朝拜一尊行走于人间的佛陀。
伊万·彼得洛夫坐在椅子上,那魁梧如山的身躯,第一次感到了渺小。
极星寮的席位上,那名白眉老者颓然坐下,仿佛瞬间苍老了十岁。
他看着跪在台上的弟子,眼中没有愤怒,只有一片死灰般的绝望。
他输了。
极星寮,输了。
他们引以为傲的、追求极致锋芒的“剑道”,在对方那“无所不包”的“人间道”面前,一败涂地。
贵宾席上,乔治·杜邦缓缓站起身,脱下礼帽,抚胸致意。
他看着擂台中央那个黑衣身影,眼中闪烁着前所未有的光芒,嘴里用几不可闻的声音喃喃自语:
“神……降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