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时日以来,
落霞宗聚仙台上那场短暂的的交锋,就如同投入南荒这潭深水的巨石,激起的涟漪正迅速扩散。
搅动着各方势力的心绪。
落霞宗,落霞仙宫深处。
宗主叶长风负手立于云台之上,他眺望着西方渐沉的落日。残霞如血,映照着他晦暗不明的面容。
虽已过去十数日,可身为化神中期修士,落霞宗之主的叶长风又怎能咽下这口恶气?他已记不清有多少年未曾体会过今日这般的……无力与屈辱。
那拾荒老人看似佝偻的身影,那根普通的枯木树枝,却蕴含着令他神魂都为之战栗的力量。对方甚至未曾真正出手,仅凭气势,便瓦解了九霞焚天阵,轻描淡写地带走了人。
“宗主……”风知遥侍立在后,脸上犹带着不甘与惊惧,“难道就任由那王沐……”
“闭嘴!”叶长风骤然打断,声音冰冷如铁,周遭空气都仿佛凝固了几分。
他缓缓转身,目光如两道寒冰,刺向风知遥,也扫过一旁垂首不语的玉衡子、刑禹等人。
“那等存在,非我落霞宗眼下所能抗衡。”叶长风的声音带着一丝压抑的沙哑,“若强行阻拦,不过是徒增伤亡,令我宗门千年基业蒙受更大损失。”
他话锋一转,眼中锐光再现:“但……王沐此子身负诡异吞噬之力,更兼那柄来历不明的古剑……绝不能放任其成长!”
“传令下去,”叶长风语气森然,“即刻对外宣称,王沐已被我宗暗中处决,神魂俱灭。以此来稳住外界视听,淡化那‘神秘人’的影响。”
“对内,密令暗探和所有眼线,全力追查王沐及其党羽下落。重点排查南荒与外界连通之要道,尤其是通往‘天衍平原’的方向。”
他看向玉衡子:“玉衡师弟,此事由你亲自督办。记住,只需探查,暂勿打草惊蛇。一旦锁定其踪迹,速报于我再行定夺。”
玉衡子躬身应道:“谨遵宗主法旨。”他低垂的眼眸中,闪过一丝复杂,既有未能得到古剑的不甘,也有一丝对那拾荒老人的深深忌惮。
叶长风最后望向聚仙台方向,那里被烈焰熔融的地面正在弟子们的忙碌下被修复。他深吸一口气,仿佛要将今日之耻深深吸入肺腑。
“王沐……无论你背后是谁在撑腰,我落霞宗之辱,必以血偿。”这低沉的自语,唯有他自己能闻。
另一边,
云川县,赵家府邸。
昔日车水马龙的景象已然不见,门庭冷落,笼罩在一片压抑之中。
家族资源被悉数收缴,辖地管辖权被剥夺,禁足封山的命令就如同沉重的枷锁,套在了每个赵家子弟心头。
听涛苑内,赵天青凭栏而立,望着苑中那几丛略显萧瑟的墨竹怔怔出神。
“天青。”一声轻唤自身后响起。只见赵天晴款步走来,她的容颜清减了几分,眉宇间带着化不开的忧色。
“姐,”赵天青未曾回头,声音有些低沉,“你听说……聚仙台的消息了吗?”
赵天晴轻轻走到他身边,与他并肩而立,沉默了一会儿才说道:“听说了。那位前辈……当真是深不可测。他……他竟然真的从落霞宗手里,救走了王沐。”
她的语气中,带着一丝难以置信,一丝如释重负,更有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
赵天青猛地转身,眼中带着激动与后怕:“我就知道!王兄绝非池中之物!只是……只是我赵家……”
他语气哽咽,后面的话说不下去了……赵家因王沐而遭此大难,他心中对王沐虽有感恩之情,却也难免生出几分怨怼与迷茫。
赵天晴幽幽一叹,美眸中神色变幻:“此事,孰是孰非,早已难辨。落霞宗行事……太过酷烈。王沐他……或许也未曾想会牵连如此之广。”
她脑海中浮现出他化名王墨在赵家时,那沉稳内敛、智计百出的模样,又想到他身负血海深仇,如今更是与落霞宗这等庞然大物不死不休,心中百味杂陈。
“但愿他……此去能一路平安吧。”最终,她只能化作一声轻叹,在渐起的晚风中飘散。
……
大雍国,
皇城雍州,深宫御书房。
檀香袅袅,灯烛通明。
身着明黄龙袍的皇帝樊承宇,端坐于龙案之后,虽只是凡人帝王,但久居上位,自有一股威严气度。
下首,一位身着锦袍、面容俊朗却带着几分桀骜的青年,正躬身禀报,正是小王爷樊文玉。
“皇兄,落霞宗聚仙台之事,千真万确!”樊文玉语气中带着难以抑制的激动与一丝后怕,“那拾荒老人,修为简直通天!宗主叶长风在其面前,竟连一招都未能接下!”
樊承宇目光沉静,手指轻轻敲击着龙案:“可知那老人来历?”
樊文玉摇头:“无人知晓,仿佛凭空出现。落霞宗对此讳莫如深,对外只宣称已处决了王沐。”
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贪婪与忌惮:“皇兄,那王沐……便是当日千蛛洞中,与我有过冲突,身怀那柄诡异古剑之人!此剑竟能引动如此强者出手相救,定然非同小可!”
樊承宇眼中精光一闪:“哦?便是你提及那柄,让你吃了暗亏的古剑?”
“正是!”樊文玉语气肯定,“当时,若不是苏、宋二位护卫以死相护,弟弟我早已殒命当场了!”
“此子不仅剑厉害,所修功法也极为诡异,竟能吞噬他人灵力!如今又得了这般强援……皇兄,若是咱们能不声不响的获得王沐身上的机缘,假以时日,莫说是落霞宗,即便是中原那些门阀宗派……当也不必放在眼里!”
樊承宇摆了摆手,打断了他:“落霞宗都已吃了大亏,我大雍皇室,何必此时去触这霉头?”
他沉吟片刻,道:“不过,你说的那机缘……的确引人神往呐。传令暗卫留意其动向,尤其是与那古剑相关的消息。切记,只可探查,不可妄动。”
“皇兄!”樊文玉急道,“如今消息已经传开了,若是王沐真的没死,机缘跟前,可是先到先……”
“文玉,”樊承宇打断了樊文玉,他的目光渐渐转冷,“宝物虽好,也要有命享用!在摸清那拾荒老人底细之前,一切,当以稳妥为上。”
樊文玉虽心有不甘,但见皇兄神色肃穆,也只能悻悻然领命:“是,臣弟明白了。”
落霞宗,玉衡子的洞府里。
苏海媚轻移莲步,为闭目调息的玉衡子斟上一杯灵茶。
她今日穿着一袭淡粉衣裙,少了几分往日的艳光逼人,却多了几分温婉。
“干爹,”她声音软糯,带着关切,“王沐之事,您莫要太过忧心了。宗主既已有安排,那王沐……迟早难逃法网。”
玉衡子缓缓睁开眼,接过茶盏,却没有喝。
他目光深邃地看向苏海媚:“海媚,你与那王沐,也算旧识。依你看,此子……究竟如何?”
苏海媚心中一跳,面上却不动声色,幽幽一叹:“此子……心思深沉,意志坚韧,更兼手段诡异,确非常人。媚儿当初在黑石城与他打交道时,便觉其深不可测,故而一直不敢过于亲近,亦不敢轻易得罪。”
她这话说的极为巧妙,看似回答了玉衡子的问题,又好似什么都没有说。
她巧妙地将自己摘了出去,语气中带着恰到好处的疏离与一丝后怕:“只是没想到,他背后竟有如此靠山。早知如此……”
玉衡子冷哼一声:“靠山?那老怪物行事莫测,未必会一直护着他。此子身怀吞噬之秘与那古剑,才是取祸之道!”
他眼中闪过一丝厉色:“宗主令我等暗中追查,正是要寻机一击必杀,夺其机缘!届时,就算那老怪物追究,人已死,宝物已得,他又能如何?我就不信……难道他真会为了一个死人与我整个落霞宗开战不成?”
苏海媚连忙附和:“干爹所言极是。只是……此子狡诈,又得此强援,怕是更难对付了。”
玉衡子微微颔首:“所以,此番需更加谨慎。海媚,你交际广阔,耳目灵通,也要多留意与此子相关的消息。”
“媚儿明白。”苏海媚柔顺应下,垂下眼帘,掩去眸中一闪而过的异彩。
王沐……你竟能一次次死里逃生,连落霞宗都奈何你不得。看来,我当初或许……并未完全看走眼。
只是,下次再见,你我之间,又该是何等光景?
夜色笼罩南荒,各方心思在暗流中涌动。
而此刻,被无数人惦念的王沐,正依托着木杖,在王铁柱的搀扶下,深一脚浅一脚地,隐入茫茫群山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