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的态度如同定海神针,让林凡得以在流言蜚语中岿然不动。他依旧按部就班地处理武德司事务,督促边境情报,仿佛那些暗地里的中伤只是拂过耳边的微风。
然而,树欲静而风不止。有些人见皇帝不为所动,林凡自身也毫无破绽,便越发焦躁,手段也愈发阴狠。
这日散朝,林凡正要离开太极殿,工部侍郎张启明却笑吟吟地迎了上来,拱手道:“林侯爷,请留步。”
林凡停下脚步,神色平淡:“张大人有何指教?”
这张启明,正是与隆昌号走私案有牵连的那位侍郎。他年约五旬,面容清癯,三缕长须打理得一丝不苟,看起来颇有几分儒雅气度,但那双微微眯起的眼睛里,却总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精明与算计。
“指教不敢当。”张启明笑容可掬,“只是听闻侯爷前番在河西受了些惊吓,回京后又被些许琐事困扰,下官心中甚是不安。恰好府中新得了几两极品雨前龙井,不知侯爷可否赏光,过府一叙,品茗闲谈,也好让下官略尽地主之谊?”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林凡心中冷笑,面上却不动声色:“张大人客气了。本侯粗人一个,于茶道一窍不通,只怕糟蹋了好茶,还是免了吧。”
张启明似乎早有所料,也不强求,依旧笑道:“侯爷过谦了。既然如此,下官也不便强求。只是……下官近日偶闻一些市井流言,似乎牵扯到侯爷府上那位苏先生,说什么……身份不明,行迹可疑,久居侯府恐惹非议之类。虽是无稽之谈,但人言可畏,侯爷还需早做打算为好。”
他这话看似关心,实则毒辣,直接点明了最近流传最广、也最难辩驳的一条谣言——苏浅雪的身份问题。
林凡眼神瞬间冷了下来,盯着张启明,缓缓道:“苏先生乃陛下亲封的宫廷医药顾问,有功于社稷。其品行如何,本侯与陛下自有公断,不劳张大人费心。至于市井流言,若有人蓄意散布,污蔑功臣,本侯的武德司,也不是摆设。”
他语气平淡,但话语中的警告意味却让张启明脸上的笑容僵了僵。
“那是自然,那是自然。”张启明干笑两声,眼底闪过一丝阴霾,拱手道,“是下官多嘴了,侯爷勿怪。下官告退。”
看着张启明匆匆离去的背影,林凡目光幽深。这条老狐狸,终于忍不住亲自下场试探了。他提到苏浅雪,绝非无意,更像是一种威胁和挑衅。
回到武德司衙门,林凡立刻将王狗剩召来。
“张启明今日在殿前拦我,提及苏先生之事。”林凡沉声道,“看来,他们是打算从这方面做文章了。你加派人手,盯紧张启明和他那个外甥,还有隆昌号的所有动向。他们近期必有动作。”
“是,侯爷。”王狗剩领命,犹豫了一下,又道,“侯爷,苏先生那边……是否需要加强护卫?属下担心他们狗急跳墙……”
林凡沉吟片刻,摇了摇头:“侯府守卫森严,他们不敢明着来。重点是防范阴招。你让下面弟兄机灵点,凡是送入侯府的饮食、物件,都必须经过严格检查,尤其是送给苏先生的。”
“明白!”
……
正如林凡所料,对方的动作很快。
两天后的傍晚,一辆装饰普通的马车停在了忠勇侯府侧门,一名自称是“济世堂”药铺伙计的少年,提着几包捆扎好的药材,说是苏先生前几日订购的,特地送来。
门房查验了腰牌和对牌,确认是常与苏浅雪有往来的那家药铺,便准备放行。恰在此时,负责今日府内巡查的雷豹路过,他看似粗豪,实则心细,见那“伙计”眼神闪烁,递送药材时手指微微发抖,心中顿生疑窦。
“等等,”雷豹喝住那伙计,走上前,独眼如同鹰隼般盯着他,“买的什么药?拿来我看看。”
那伙计脸色一白,强自镇定道:“是……是苏先生定制的一些安神药材,小的只是送货的……”
雷豹不理他,直接拿过那几包药材,入手便觉得其中一包分量和手感有异。他小心翼翼地解开捆绳,翻开最上面一层普通的草药,脸色猛地一变。
只见那药材包底层,赫然藏着几封密封的信件,信封上空无一字,但材质却并非民间常用。
“拿下!”雷豹厉喝一声。
周围护卫一拥而上,瞬间将那“伙计”按倒在地。
那伙计吓得魂飞魄散,连声叫道:“不关小的事,是别人给钱让小的送的,说只要送到就行,小的什么都不知道啊。”
雷豹捡起那几封信,没有擅自拆开,立刻带着人和赃物去找林凡。
书房内,林凡看着那几封莫名出现的信件,眼神冰冷。他不用拆开也知道,里面必然是足以构陷苏浅雪“通敌”或者“身份可疑”的“证据”。
“好一招栽赃嫁祸!”林凡冷笑,“若是让这药包顺利送入府中,再由他们‘偶然’查出,苏先生便是浑身是嘴也说不清了。”
他看向被押在地上的“伙计”,那伙计早已瘫软如泥,涕泪横流地求饶。
“说,是谁指使你的?”雷豹厉声问道。
“是……是一个戴着斗笠的男人,看不清脸,在……在城西的土地庙给的钱和小费,让小的冒充济世堂的伙计送来……小的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啊侯爷。”伙计哭喊着。
线索到这里似乎断了,对方行事十分谨慎。
“侯爷,怎么处置?”雷豹问道。
林凡看着那几封信,沉吟片刻,眼中闪过一丝厉色:“将计就计!”
他对王狗剩吩咐道:“狗剩,你立刻去一趟济世堂,确认苏先生是否真的订过药,稳住真正的伙计。另外,找几个信得过的伪造高手,模仿这信封的笔迹和材质,重新写几封‘内容合适’的信放回去。”
王狗剩心领神会:“侯爷的意思是……引蛇出洞?”
“不错!”林凡点头,“他们既然想栽赃,必然安排了后手来‘发现’这些信。我们就把真的换成假的,看看最后跳出来的是谁。至于这个送货的……”
他看了一眼那瑟瑟发抖的伙计:“押下去,严加看管,别走漏风声。”
“是!”
……
两日后,朝会之上。
就在议题进行到一半时,张启明突然出列,手持一份奏折,朗声道:“陛下,臣有本奏。臣要弹劾武德司都指挥使林凡,纵容府中妖女,暗通款曲,其心可诛。”
此言一出,满殿皆惊,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在张启明和林凡身上。
慕容明眉头微蹙:“张爱卿,何事如此惊惶?你所指妖女,又是何人?”
“回陛下,”张启明一副义愤填膺的模样,“臣所指,正是客居忠献侯府的那个苏浅雪。此女来历不明,行为诡秘,臣收到密报,其与北燕暗通书信,藏于药材之中送入侯府,意图不轨。林凡明知其可疑,却仍将其庇护于府中,恐有勾结外敌之嫌。此乃通敌叛国之重罪,请陛下明察。”
他声音洪亮,掷地有声,仿佛手握铁证。
朝堂之上顿时一片哗然,不少官员交头接耳,看向林凡的目光充满了惊疑和审视。
林凡站在原地,面色平静,仿佛张启明弹劾的不是自己。
慕容明目光扫过林凡,又看向张启明,沉声道:“张爱卿,你既言有密报,证据何在?”
“证据在此!”张启明似乎早有准备,从袖中取出几封书信,高举过顶,“此乃臣安插在侯府附近的眼线,偶然截获的,从送往侯府药材中搜出的密信,请陛下御览。”
曹谨言上前接过信件,呈送给皇帝。
慕容明拆开信件,快速浏览,脸色渐渐沉了下来。他将信件递给身旁的曹谨言,示意传阅给几位重臣。
几位枢密院和兵部大佬看过信件后,脸色也都变得十分难看。信中的内容,赫然是苏浅雪向北燕“汇报”林凡行踪、武德司布防以及京城守备情况的“密报”,笔迹模仿得惟妙惟肖,内容更是极其恶毒。
“林凡,你有何话说?”慕容明的声音带着怒意,目光如炬般射向林凡。
整个太极殿鸦雀无声,所有人都看着林凡,等待他的反应。
张启明嘴角勾起一丝不易察觉的得意弧度。
然而,林凡却缓缓抬起头,脸上非但没有惊慌,反而露出一丝淡淡的、带着嘲讽的笑意。
他上前一步,躬身道:“陛下,臣无话可说。”
此言一出,众人皆愕然,这是……认罪了?
张启明脸上的得意更浓,
但林凡接下来的话,却让他如坠冰窟。
“因为,这几封信,是假的。”林凡语气平静,却如同惊雷炸响在众人耳边,“是臣,故意让人放出去,用来钓出幕后构陷之人的鱼饵。”
他转向脸色骤变的张启明,目光冰冷如刀:“张大人,你口口声声说这是从送往我侯府的药材中‘偶然’截获的。那么请问,你是如何提前得知,在那一天,那一刻,会有特定的药材送往我府中?你的眼线,又是如何能‘偶然’地从我武德司层层护卫的侯府侧门,精准地‘截获’这包藏有密信的药材?”
“我……我……”张启明瞬间冷汗直流,张口结舌,大脑一片空白。他万万没想到,林凡不仅早有防备,更是设下了一个请君入瓮的圈套。
林凡不再看他,对皇帝拱手道:“陛下,真正的药材和伙计,此刻正在殿外候旨。至于这几封伪造的信件,其笔迹经武德司鉴定,与工部存档中张侍郎那位外甥——也就是隆昌号实际掌控人张继业的笔迹,有九成相似。而隆昌号走私违禁物资给北燕的铁证,臣也已收集齐全,人赃并获。”
他每说一句,张启明的脸色就白上一分,到最后已是面无人色,浑身抖如筛糠。
“不仅如此,”林凡继续道,“根据被抓获的北燕‘黑鹞’成员供述,他们在京城的接应和情报支持,正是通过隆昌号的渠道。张侍郎,你还有何话说?”
真相大白,水落石出。
朝堂之上一片死寂,所有人都被这惊天逆转惊呆了。
张启明噗通一声瘫软在地,涕泪横流,磕头如捣蒜:“陛下,陛下饶命啊。臣……臣是一时糊涂,是那北燕贼人逼迫臣的。臣罪该万死,求陛下开恩啊。”
慕容明看着丑态百出的张启明,眼中没有丝毫怜悯,只有冰冷的厌恶和杀意。
他缓缓站起身,威严的声音响彻大殿:
“工部侍郎张启明,勾结外敌,走私军资,构陷功臣,罪证确凿,十恶不赦。着,革去所有官职功名,押入天牢,交三法司会审,依律严惩。其家产抄没,族人流放三千里,遇赦不赦。”
“陛下圣明!”百官齐声应和,看向林凡的目光,已充满了敬畏。
林凡站在那里,身姿挺拔如松。
这一局,他赢了。
但他知道,朝堂之上的风波或许暂息,但来自北境的刀锋,却越来越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