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片由钢铁与炮火构成的冰冷墓碑群正在被“槐乡”缓缓地远远地抛在身后。
它们如同一场转瞬即逝的荒诞闹剧。
除了在永恒的黑暗中留下一片更加深邃的死寂之外再没有掀起任何波澜。
“槐乡”的航行依旧平稳依旧安宁。
世界壁垒之上三位精灵早已对外界的景色失去了兴趣。
光明精灵正趴在生命精灵的膝头酣然入睡。
死亡精灵则重新融入了世界树下那永恒的冰冷阴影之中。
一切都仿佛回到了最初的那种亘古不变的静谧与和谐。
……
永恒安眠殿最深处。
那片由世界树本源所化的混沌海洋之中。
槐荫正陷入一场自诞生以来最深沉也最香甜的浅眠。
他的每一次呼吸都与整个“槐乡”神国完美地同频共振。
法则因他的呼吸而流淌。
生命因他的呼吸而繁衍。
他的存在便是这个世界的一切。
然而就在此刻。
一丝极其细微的近乎无法察觉的不和谐的“杂音”穿透了层层世界壁垒。
又穿透了永恒安眠殿的无尽守护。
最终抵达了这片绝对宁静的本源之海。
那并非声音。
而是一种充满了“崩溃”、“错误”、“终结”的混乱信息流。
是那支早已化为废铁的科技舰队在走向彻底死亡时。
其内部数以亿万计的智能核心与逻辑电路所发出的最后的无声悲鸣。
是科技文明在面对无法理解的伟力时其“规律”与“秩序”彻底崩塌后所产生的最纯粹的……“噪音”。
这些“噪音”对于“槐乡”世界本身而言微弱得可以忽略不计。
但对于正与整个世界融为一体的沉睡中的槐荫而言。
却显得有些……刺耳。
就像一个正在做着美梦的凡人被耳边一只不知死活的蚊蚋骚扰了一瞬。
沉睡中的槐荫那张完美得不似凡尘的脸庞之上。
那双紧闭着的仿佛蕴含着整个宇宙生灭的眼眸轻轻颤动了一下。
他那舒展的眉宇也极其轻微地蹙了一下。
他没有醒来。
甚至连他那早已超脱了时空概念的意识都没有真正察觉到这丝微扰。
但属于“大道级”存在的最深层的沉睡本能。
却已经对这份打扰了自己安眠的“噪音”做出了最直接也最本能的……反应。
一丝极其淡薄的几乎不存在的……不悦。
如同一颗投入无垠大海的微小石子。
在这片绝对宁静的本源之海中荡开了一圈微不可查的涟漪。
这圈涟漪瞬间便扩散至整个“槐乡”神国的每一个角落。
正在酣睡的光明精灵小小的鼻子不满地皱了皱。
融入阴影的死亡精灵那双漆黑的瞳孔似乎变得更加深邃更加冰冷。
而守护着整个世界的那层原本温柔而宁静的淡金色光罩。
在接收到这丝来自“父神”的无意识情绪的瞬间。
其能量的波动频率发生了一丝极其细微的却又足以颠覆一个宇宙的……改变。
光罩依旧是那个光罩。
但它的每一次脉动都仿佛带上了一丝属于槐荫的……微弱情绪。
它仿佛拥有了生命。
拥有了……喜怒。
……
泛人类联盟最高指挥中心。
死寂依旧是这里唯一的主旋律。
伊娃·罗斯托娃已经在这里站了整整十二个标准小时。
她就像一尊不会疲惫的冰冷雕像。
只是静静地看着那张巨大的三维星图。
看着星图之上那个被标记为“神罚舰队最终失联点”的猩红坐标。
“指挥官‘欧米茄’协议已经确认。”
“贾克斯舰长以及‘先驱者’号所传回的所有数据与影像都已列为最高绝密。”
一名副官声音沙哑地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沉默。
伊娃没有回头只是淡淡地问道。
“‘神罚’舰队呢？”
“……没有任何信号指挥官。”
副官的声音充满了无法掩饰的挫败与绝望。
“彻底的无线电静默。就好像……就好像它们连同那片空间一起被抹去了。”
伊娃的指关节捏得咔咔作响。
抹去？
一支代表着泛人类联盟最高武力的泰坦级舰队。
就这么无声无息地被抹去了？
她不信。
但冰冷的数据不会说谎。
“扎尔博士的‘神学危机’理论已经提交最高委员会。”
“委员会的那些老爷们还在为是否要向全联盟公布‘维度侵蚀’的真相而争吵不休。”
副官的语气带上了一丝毫不掩饰的讥讽。
“一群蠢货。”
伊娃从牙缝里挤出了这三个字。
神？
她只信奉握在自己手中的绝对力量！
就在这时。
“报告！”
一声带着极度震惊与困惑的尖叫突兀地响彻了整个指挥中心！
是阿里斯博士！
这位首席科学家此刻正像个疯子一样死死地盯着自己面前的一块辅助光幕！
他的脸上写满了比看到“先驱者”号覆灭时还要浓烈百倍的骇然！
“博士？！”
伊娃猛地转身一个箭步冲到了他的身旁。
“怎么了？！”
“波动……一种……一种全新的波动！”
阿里斯博士颤抖着伸出手指指向了光幕上那条正在疯狂跳动的诡异曲线！
“它……它不是能量！也不是任何一种我们已知的粒子！”
“它更像是……像是一种……‘概念’！一种纯粹的指向性的……‘意志’！”
伊娃的瞳孔骤然收缩！
她看到在那条诡异的曲线旁边所有的背景参数都在疯狂地闪烁着红色的错误警报！
“它来自哪里？！”
“‘维度侵蚀’的源头！”
阿里斯博士猛地抬头他那双隐藏在数据眼镜之后的眼睛充满了血丝与疯狂！
“就在刚才那个‘存在’它的能量波动发生了一次极其微小的改变！”
“就像……就像一个正在熟睡的巨人不耐烦地翻了个身！”
“然后这股……这股我们完全无法理解的‘意志’波动就开始向外扩散！”
一张经过“枢纽”紧急渲染出的三维动态模拟图被瞬间投射到了主屏幕之上。
只见在星图的边缘那个代表着“槐乡”的巨大“空洞”中心。
一圈肉眼不可见的无形涟漪正在缓缓地向外荡开。
它扩散的速度并不快。
甚至比不上一艘最老旧的曲速飞船。
但是它所过之处。
空间在哀嚎。
物理常数在扭曲。
时间仿佛都变得粘稠而混乱。
“正在进行溯源分析……分析失败！”
“枢纽”那冰冷的电子合成音第一次带上了一丝近乎“困惑”的数据紊乱。
“无法匹配任何模型……这股波动不遵循因果律……它……”
“它在做什么？”
伊娃打断了“枢纽”的报告死死地盯着那圈正在不断扩大的无形涟“漪”。
“它的目标……是什么？”
“正在根据其扩散路径进行反向推算……”
“枢纽”沉默了足足三秒。
这对于一个每秒可以进行亿万次运算的超级智脑而言是前所未有的漫长。
最终一个让整个指挥中心所有人都如坠冰窟的答案缓缓浮现。
“目标锁定……”
“……‘神罚’舰队最终失联坐标。”
那圈由“神”的一丝不悦所化作的恐怖涟漪。
正不紧不慢地坚定地飘向那片早已化为钢铁坟场的……死亡星域。
“它……它要做什么？”
一名年轻的参谋声音颤抖地问出了所有人心中的那个终极的疑问。
没有人回答。
因为他们无法想象。
当神的“不悦”降临在那片早已死亡的凡人造物之上时。
将会发生何等恐怖的……景象。
整个指挥中心落针可闻。
所有人的目光都死死地汇聚在那张巨大的星图之上。
他们就像一群即将亲眼见证“创世纪”的渺小蝼蚁。
等待着那最终的审判。
钩子已经布下。
而他们尚不知晓。
他们即将面对的不是审判。
而是一场足以让他们的整个文明都为之倒退亿万年的……
……神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