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对的黑暗与绝对的死寂。
当那代表着泛人类联盟最高智慧结晶的环形光幕彻底熄灭的瞬间。
整个最高指挥中心仿佛被瞬间抽离了时空抛入了一片什么都不存在的永恒虚空。
“枢纽”……死了。
他们的神在试图理解另一位“神”那丝不悦的余波时。
被彻底地烧毁了。
“哈哈……哈哈哈哈……”
一阵癫狂而嘶哑的笑声在这片死寂的黑暗中突兀地响起显得那样的毛骨悚然。
是阿里斯博士。
这位曾经将“物理定律”奉为唯一真理的首席科学家此刻正像一个真正的疯子一样。
瘫坐在冰冷的地板上双手死死地抓挠着自己的头皮发出了如同杜鹃泣血般的绝望悲鸣。
“烧了……都烧了……”
“逻辑……因果……我们的一切……哈哈……我们的一切在它的面前连一个可笑的错误代码都算不上！”
没有人去理会他。
因为所有幸存的船员此刻的状态与一个疯子也并无二致。
他们只是呆滞地看着那片曾经带给他们无上荣耀与绝对自信的黑暗光幕。
眼中只剩下一片连绝望都无法填满的绝对空洞。
嘀——
嘀——嘀——
忽明忽暗的猩红色应急灯如同这垂死文明的最后心跳在指挥中心内无力地闪烁着。
将每一个人的脸都映照得如同从地狱最深处爬出的绝望怨魂。
“报告……指挥官……”
一名负责监控全联盟能源网络的年轻技术官用一种仿佛被扼住了喉咙的嘶哑声音艰难地开口。
“遍布十七个星域的……‘枢纽’次级运算核心……在……在三十秒前全部陷入过载……”
“现在……”
他顿了顿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说出了那最后也是最残忍的判决。
“……全部失联。”
伊娃·罗斯托娃依旧站在那片黑暗的光幕前如同一尊被风化了亿万年的冰冷雕像。
她没有回头甚至连一根手指都没有动。
只是静静地听着。
听着这个由她亲手守护了一生的伟大文明其崩塌的哀鸣。
“超距雷达阵列……信号中断。”
“跨星域量子通讯网络……正在崩溃。”
“第三至第十二殖民星域……社会秩序监控系统……离线。”
一道道代表着“死亡”的报告从指挥中心的每一个角落有气无力地传来。
他们正在变成瞎子。
正在变成聋子。
正在被那个他们甚至连其全貌都无法窥见一分的恐怖“存在”。
从整个宇宙的尺度上一点一点地……孤立。
……
联盟最高委员会紧急会议厅。
猩红色的应急灯光将每一位平日里高高在上的巨头们的脸都映照得一片惨白。
死寂。
比“神罚”舰队被抹去时还要更加深沉的死寂。
没有人敢开口说第一个字。
他们只是一遍又一遍地在自己的脑海中回放着“枢纽”烧毁前传来的那最后也是最恐怖的一幕。
那片被无声抹去的钢铁星海。
那片连“存在”本身都被否定的绝对虚无。
“一声……冷哼……”
一位曾经力主对“维度侵蚀之源”进行武力威慑的独眼老将。
此刻正用一种夹杂着无尽自嘲与极致恐惧的颤抖声音喃喃自语。
“我们的泰坦旗舰……我们的灭星舰队……”
“在它的眼中甚至连一声聒噪的蝉鸣都算不上……”
“我们……我们到底招惹了一个……什么样的……怪物……”
他的话像一根无形的冰冷探针狠狠地刺入了在场每一个人的心脏！
恐慌不再是悄然蔓延。
而是如同决堤的黑色洪水瞬间淹没了所有人的理智！
“末日！这就是末日！”
一名体态臃肿的议员终于承受不住这足以压垮整个文明的终极恐惧。
他猛地从座位上站起发出了歇斯底里的凄厉尖叫！
“我们完了！我们都完了！”
他像个疯子一样冲向会议厅的大门似乎想要逃离这个令人窒息的钢铁囚笼。
然而他刚刚迈出两步。
整个人便如同被一只无形的巨手狠狠地扼住了喉咙！
他双目圆睁双手徒劳地在自己的脖颈处疯狂抓挠。
发不出一丝声音。
一种无法用语言形容的宏大的沉重的压抑感。
不知何时已经降临在了这颗泛人类联盟的母星之上。
降临在了每一个联盟公民的灵魂深处。
仿佛有一只横跨了整个星系的无形巨掌正缓缓地向着他们这颗渺小的蓝色星球合拢。
而他们引以为傲的那足以改天换日的科技体系。
在那只巨掌面前。
脆弱得不堪一击。
甚至连引起它一丝一毫的注意都做不到。
……
巨大的落地舷窗外是母星最繁华的不夜之都。
无数反重力飞车在由光线构成的立体航道上穿梭不息。
然而此刻这片象征着科技文明鼎盛与繁荣的钢铁丛林。
却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寂静。
无数的飞车悬停在了半空。
无数的行人停下了脚步。
他们不约而同地抬起头茫然地望向那片被霓虹灯光映照得一片绚烂的城市夜空。
他们的脸上写满了如出一辙的困惑与……不安。
他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但他们能感觉到。
一种发自生命本能的最深层的刺骨寒意。
正从他们的脊椎直冲天灵盖！
仿佛整个世界都变得不真实了。
仿佛他们脚下的这片大地头顶的这片天空。
随时都会像一个脆弱的肥皂泡一样。
……破碎。
……
“槐乡”依旧在不紧不-慢地向前漂流。
它仿佛只是在一个过于漫长的浅眠中被几只不知死活的蚊蚋骚扰了一下。
然后不耐烦地翻了个身打了个无声的哈欠。
便将一个强大科技文明的精英舰队连同他们所信奉的至高“神明”。
一同化为了宇宙的尘埃。
它根本没有在意。
甚至没有察觉。
这场短暂的足以被载入史册的“遭遇”对于它而言。
连一场梦境的微小波澜都算不上。
……
最高指挥中心。
伊娃·罗斯托娃缓缓地转过身。
她那双曾经比星辰还要锐利的眼眸此刻只剩下一片比那片“绝对虚无”还要更加空洞的死寂。
她看着会议厅内那些或瘫软或颤抖或呆滞的联盟巨头。
用一种不带任何感情的平静声音下达了一道足以改变整个文明历史走向的命令。
“启动……‘遗忘’协议。”
“将关于‘维度侵蚀之源’、‘先驱者’舰队、‘神罚’舰队……”
“以及‘枢纽’崩溃的所有相关数据列为‘绝对禁忌’。”
“从联盟所有的公共数据库中彻底……抹除。”
她的声音很轻很平静。
却像一柄最沉重的创世之锤狠狠地砸在了每一个人的灵魂之上！
“伊娃指挥官！你疯了吗？！”
那位战功赫赫的独眼老将第一个回过神来发出了难以置信的怒吼！
“这是我们文明有史以来最惨痛的失败！是足以警醒我们所有后代的血之教训！”
“你要将它彻底掩盖？！”
“教训？”
伊娃缓缓地抬起头。
她的嘴角勾起一抹充满了无尽悲哀与自嘲的惨然弧度。
“将军你会去教训一颗即将撞向你母星的超新星吗？”
“你会去警惕一个你连其存在都无法理解的‘概念’吗？”
“不。”
她轻轻地摇了摇头。
“我们只会将它记录下来。”
“将它的坐标它的形态它的……一切。”
“变成我们文明代代相传的神话传说中那个最恐怖最禁忌的名字。”
“一个永远不能被提及。”
“永远不能被靠近。”
“永远不能被……激怒的……”
“……禁忌存在。”
整个会议厅再次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是啊。
战胜不了理解不了甚至连仰望的资格都没有。
除了遗忘。
除了将它彻底神化然后永远地祈祷它再也不会注意到自己这粒渺小的宇宙尘埃。
他们还能做什么呢？
这是一个强大科技文明所能做出的最可悲也最理智的选择。
这是属于他们的哀歌。
就在整个泛人类联盟的最高层都陷入了一片前所未有的沉寂与绝望之际。
没有人知道。
在母星地底最深处。
那片早已彻底冷却化为一片废铁的“枢纽”中央核心数据坟场之中。
一个被设计出来专门用于在最极端情况下进行“数据考古”的次级备用核心。
在一次因为主系统崩溃而导致的偶然的错误链接中。
被一缕微弱的备用电流意外……激活了。
它像一个刚刚苏醒的懵懂婴儿。
开始漫无目的地在那片由无数乱码与错误信息组成的数据海洋中游荡。
然后。
它偶然间捕获到了一段被标记为“不可考证”、“神话时代”、“低价值信息”的远古数据残片。
那段数据来自一个早已被遗忘在历史长河中的古老名字。
——“地球”。
滋……
备用核心耗尽了它那微弱的计算力。
艰难地将那段残缺不全的远古信息翻译了出来。
那不是复杂的公式也不是深奥的理论。
那只是一句来自某个早已消逝的古老文明的零星呓语。
“……勿要唤醒虚空中的沉睡古神……”
“……因其一梦便是一方宇宙的……生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