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章 残局新弈
黎明终于刺破了笼罩京城一夜的血色与黑暗，但阳光却无法驱散弥漫在皇城上空的沉重与肃杀。养心殿内，烛火燃尽，只余天光透过窗棂，映照着一片狼藉与劫后余生的疲惫。
皇帝楚渊在发出那一声象征苏醒的龙吟后，便再次陷入了极度的虚弱之中，昏昏沉沉，气息虽比之前平稳，却依旧微弱得如同游丝。太医署最德高望重、且被赵无极反复核查确认忠诚的刘太医，被秘密带入殿内。他颤巍巍地为皇帝诊脉后，脸色凝重得能滴出水来。
“陛下……陛下能苏醒，已是天大的奇迹！”刘太医跪在榻前，声音发颤，“然蚀魂蛊毒虽被至纯之力暂时压制净化大半，但其阴毒已深入龙体根本，尤以心脉受损最重，加之陛下年事已高，此番折腾，元气大伤……如今，全靠一股龙气本源和残余的药力吊着一口气，需……需长期静养，万万不可再受任何刺激，否则……后果不堪设想！”他不敢说下去，但意思已然明了：皇帝虽醒，但已是风中之烛，能否真正康复，乃至能撑多久，皆是未知之数。
楚墨轩静静听着，面色沉静如水，唯有紧握的双拳指节微微发白，泄露着他内心的波澜。这个结果，他早有预料，但亲耳听闻，依旧如同重锤击胸。他看了一眼龙榻上父皇苍老憔悴的面容，心中涌起无尽的酸楚与沉重。这摇摇欲坠的江山，这内忧外患的残局，最终，还是要压在他的肩上。
“有劳太医，竭尽全力为陛下调理。所需药材，不惜一切代价。”楚墨轩的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老臣……遵命！”刘太医连忙叩首。
楚墨轩的目光转向另一侧软榻上依旧昏迷不醒的风倾瑶。青萝长老已为她服下了木灵遗族的秘药，暂时稳住了生机，但她脸色苍白如雪，气息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灵犀玉髓黯淡无光，仿佛陷入了最深沉的休眠。青萝长老忧心忡忡地告知，风倾瑶为救治皇帝，强行燃烧灵犀本源，损耗的是生命根基，非寻常药石能医，必须尽快寻到能滋养神魂、弥补本源的天地奇珍，否则恐有油尽灯枯之危。
“需要何物？”楚墨轩问，声音低沉。
“首要之物，便是‘星辰泪’或其替代品‘星魂草’，此乃弥补神魂本源的无上圣品。其次，需‘万年血参’或‘地心玉髓’固本培元。再次，若有‘凤凰涅盘花’或‘九转还魂藤’，或可激发其体内潜藏生机……”青萝列出的每一样，皆是只存在于传说中的稀世奇珍，可遇而不可求。
楚墨轩将每一样都牢牢记在心中，如同刻下血誓。即便踏遍千山万水，掘地三尺，他也定要为她寻来！
安置好父皇和瑶儿，楚墨轩走出内殿。赵无极已在殿外等候，身上血迹未干，眼中布满血丝，却依旧挺直脊梁。
“殿下，宫内叛军已基本肃清，宫门紧闭，禁军重新布防。陈远将军正在清剿城内残余乱党，局势初步控制。只是……”赵无极顿了顿，低声道，“太子殿下和部分大臣，已在文华殿等候多时，要求面见陛下，商议……善后事宜。”
楚墨轩眼中闪过一丝冷芒。善后？怕是来争权夺利的吧。父皇刚醒，这些人就迫不及待了。
“告诉他们，陛下需要绝对静养，暂不见任何人。朝政之事，由内阁先行商议，拿出章程，再行禀报。”楚墨轩淡淡道，语气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此刻，他必须牢牢掌控局面，绝不能让人惊扰父皇，更不能让权力落入无能或别有用心者之手。
“另外，”楚墨轩继续吩咐，“以陛下名义拟旨：一，昭告天下，京城叛乱已平，陛下安好，以定民心；二，严查叛逆，凡参与作乱者，格杀勿论，其党羽，严惩不贷；三，命兵部即刻整饬京畿防务，派遣得力干将，加强各门守备，谨防狄戎趁虚而入；四，着内阁会同户部，开仓放粮，赈济在乱中受损的百姓，稳定市面。”
一道道指令清晰果断，展现出他处理危机、稳定大局的能力。赵无极一一记下，立刻派人去办。
楚墨轩又唤来一名心腹暗卫，低声吩咐：“你带几个人，持我手令，秘密出京，往西而去。一是打探‘星魂草’、‘万年血参’等灵药的消息，尤其关注与木灵遗族、星辰相关的秘境或古老势力；二是留意二皇子楚墨辕和那灰衣妖僧的踪迹，他们绝不会甘心失败，必有后手。”
“属下遵命！”暗卫领命，悄无声息地退下。
处理完这些紧急事务，楚墨轩才深吸一口气，走向文华殿。他知道，那里有一场不见硝烟、却同样凶险的博弈在等着他。
文华殿内，气氛凝重。太子楚墨宸坐在主位，脸色依旧有些苍白，眼神中带着惊魂未定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焦虑。他周围聚集着以首辅张阁老为首的一批内阁大臣和东宫属官，人人脸上都写满了忧色和算计。见到楚墨轩进来，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在他身上，复杂难明。
“三皇弟，你来了。”太子勉强挤出一丝笑容，“父皇情况如何？我等忧心如焚，可否让我等前去探望？”
楚墨轩微微躬身行礼，态度恭敬，语气却疏离而坚定：“皇兄，诸位大人。父皇经此大劫，龙体极度虚弱，太医嘱咐需绝对静养，不见外人。皇兄与诸位大人的关切之心，臣弟定会转达父皇。”
他直接堵死了众人探视的可能。太子脸色一僵，张阁老等人也是面面相觑。
“既如此……国不可一日无君，如今京城初定，百废待兴，狄戎大军压境，诸多大事，需有人主持……”张阁老捻着胡须，缓缓开口，意图很明显，要太子名正言顺地监国理政。
楚墨轩岂会不知其意？他淡然接口：“阁老所言极是。父皇虽需静养，但已苏醒，神志清明。方才父皇已有口谕，命内阁会同六部，即刻处理善后事宜，稳定朝局。待父皇龙体稍安，自会召见群臣，主持大局。在此期间，一应政务，皆按祖制、依律例办理，若有疑难不决之事，可……呈报于本王，由本王酌情转奏父皇圣裁。”
他这番话，绵里藏针。既抬出皇帝压人，强调皇帝尚在，并未完全放权；又明确表示，在皇帝无法亲政期间，他楚墨轩将作为实际的决策者和与皇帝沟通的桥梁！这无异于公开宣告，他将接管最高权力！
太子脸色顿时变得难看无比。张阁老等人也是神色变幻，有人惊讶，有人不满，也有人暗自权衡。
“三皇弟，此举……是否有些不妥？毕竟，本宫才是太子，监国理政，乃本宫分内之事……”太子忍不住开口，语气带着压抑的怒气。
楚墨轩目光平静地看向他，声音不高，却带着一股无形的压力：“皇兄，昨夜叛军围攻养心殿，欲行不轨之时，您在何处？京城大乱，生灵涂炭之际，您又做了何事？若非臣弟与一众忠勇将士拼死护卫，父皇安危尚且难料，又何谈监国？”
这话如同耳光，狠狠扇在太子脸上！殿内顿时一片寂静，落针可闻。太子脸色涨红，羞愤难当，却无言以对。昨夜他的表现，确实不堪。
楚墨轩不再看他，目光扫过众臣，沉声道：“诸位大人，如今非是争权夺利之时！狄戎铁骑陈兵边境，国内叛逆未清，百姓惶惶不安！当务之急，是同心协力，共度难关！若有谁在此刻只顾私利，罔顾国本，休怪本王……不讲情面！”
他最后一句，杀气凛然，配合着他昨夜浴血奋战、力挽狂澜的威势，顿时震慑全场！连张阁老这等老臣，也不由得心中一凛。
“寒王殿下所言极是！”兵部尚书李大人率先表态，“当以国事为重！臣等定当恪尽职守，稳定局势！”
有人带头，其他大臣也纷纷附和。太子见状，知道大势已去，再争下去只会自取其辱，只得铁青着脸，不再言语。
楚墨轩初步掌控了朝堂话语权，但他知道，这仅仅是开始。太子一党绝不会甘心，朝中各方势力盘根错节，后续的博弈将更加复杂。
就在文华殿内暗流涌动之际，殿外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和喧哗声！
“报——！八百里加急军报！北境紧急军情！”一名风尘仆仆、铠甲染血的传令兵，不顾侍卫阻拦，踉跄冲入殿内，扑倒在地，双手高举一份插着羽毛的紧急军报！
满殿皆惊！
楚墨轩心头一沉，快步上前，接过军报，迅速展开。只看了一眼，他的脸色瞬间变得无比凝重！
军报上的字迹潦草而绝望：狄戎主力绕过幽州，兵分两路，一路佯攻牵制边军，另一路精锐骑兵，由狄戎大汗亲率，竟悄无声息地穿越了地势险要、素有“天险”之称的落鹰峡，如神兵天降，出现在京城以北不足二百里的平原上！兵锋直指京城！沿途州县，望风而溃！
落鹰峡失守？！这怎么可能？！那里有重兵把守，地势险要，易守难攻！
除非……有内应！而且是非常高级别的内应！
楚墨轩脑海中瞬间闪过二皇子楚墨辕和那灰衣妖僧的身影！是他们！一定是他们与狄戎勾结，提供了情报甚至打开了关卡！
真正的灭顶之灾，来了！京城刚刚经历内乱，兵力空虚，如何抵挡狄戎大汗亲率的虎狼之师？！
文华殿内，死一般的寂静。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噩耗惊呆了，恐惧如同瘟疫般蔓延。
楚墨轩缓缓抬起头，目光扫过一张张惊恐失措的脸，最后落在窗外北方阴沉的天空。他的眼神，在经历了最初的震惊后，迅速恢复了冰冷与坚定，甚至……燃起了一丝决死的战意！
“传令！击景阳钟！召集所有五品以上官员，太极殿议事！”
“命陈远将军，即刻整顿所有可用兵马，布防北门！”
“发布总动员令！京城所有青壮，编入民壮，协助守城！”
“派人……护送太子殿下及部分宗室、重臣家眷，即刻从南门撤离！”
一道道命令，如同冰冷的铁锤，敲碎了殿内的死寂，也敲响了京城最后的战鼓！
残局未定，新的、更加残酷的弈局，已然开始！而这一次，赌上的，是整个大楚的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