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2章：北伐檄文
昭武三年，三月十六。南京城，天色阴霾，细雨霏霏，但这丝毫无法冲淡弥漫在六朝古都空气中的那股灼热与凝重。一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压抑感，攫住了每个人的心神。
皇城东南角，紧邻文华殿的诰敕房内，灯火通明。朱慈烺屏退了所有闲杂人等，只留下首辅李岩与枢密使苏澜雪二人。他一身素服，未着龙袍，站在一张宽大的紫檀木书案前，书案上，铺开着一张特制的明黄卷轴，旁边，是已经研好、散发着淡淡松烟墨香的御墨。
窗外雨声淅沥，更衬得殿内一片寂静。李岩与苏澜雪垂手肃立，目光都落在那张空白的卷轴上，他们知道，陛下将要亲笔写下的，是足以震动天下、关乎国运的文字。
朱慈烺深吸一口气，提起那支御制的紫毫笔，笔尖在砚台中饱蘸浓墨。他的手很稳，眼神专注而沉凝。这不是一道普通的圣旨，这是一篇讨伐逆虏、昭告天下的战斗檄文，是吹响北伐号角的第一个音符，是凝聚亿万人心的旗帜。
他落笔了。
笔走龙蛇，铁画银钩。每一个字，都仿佛凝聚着无数死难同胞的血泪，凝聚着三年来卧薪尝胆的隐忍，更凝聚着光复河山的决绝信念。
“大明皇帝谕天下臣民知：……”
开篇，是庄重的宣告，定下正义的名分。
“慨自建虏肆虐，窃据神器，腥膻污我华夏，冠履倒置，人神共愤！……” 笔锋陡然变得凌厉，直斥清廷窃国之罪。
“扬州十日，江水为赤！嘉定三屠，孤城尽殁！江阴八十一日，忠魂何依！岭南百城，尽陷烽烟！所过之处，骸骨蔽野，千里无鸡鸣！此乃古今未有之浩劫，天地不容之暴行！……” 一段段血淋淋的惨剧被再次揭开，那不是煽动，是铭记，是控诉！笔锋划过纸面，仿佛带着呜咽的风声。
李岩与苏澜雪静静地看着，仿佛能透过这文字，看到那尸山血海，听到那百姓的哀嚎。苏澜雪清冷的眼眸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痛楚；李岩则捻着胡须，眉头紧锁，这些惨剧，他或亲历，或耳闻，皆是刻骨之痛。
“朕以渺渺之身，奉圣母皇太后懿旨，嗣承大统，临御万方。每念及北地遗民之倒悬，祖宗陵寝之蒙尘，未尝不椎心泣血，寝食难安！……” 笔锋一转，带入自身的责任与悲愤，拉近与天下臣民的距离。
“三年生聚，三年教训。秣马厉兵，非为苟安江南；铸炮造船，志在扫穴犁庭！今甲兵已足，粮秣已备，六师之士，怒发冲冠，皆欲效命疆场，以报君父之仇，雪社稷之耻！……” 这里，笔力变得雄浑厚重，展现出积蓄已久的力量与必胜的信心。
“兹者，天命昭昭，人心汹汹。朕将亲率貔貅，奉天伐罪，旌旗所指，誓清妖氛！……” 最高潮到来，正式宣告北伐的决心！笔势如刀，力透纸背！
“凡我江北、中原、幽燕之遗民，岂无忠义？或执梃以挞虏兵，或箪食以迎王师！其有擒斩虏酋、以城来归者，公侯世爵，立颁懋赏！……” 这是对北方沦陷区百姓和心怀故国的官吏、军将的号召与承诺，是分化瓦解敌人的利器。
“布告天下，咸使闻知。檄文到日，共图义举。果能望风归顺，自当量才擢用；若犹执迷不悟，大兵一至，齑粉无疑！勿谓言之不预也！钦此。” 最后是严厉的警告与最终的落款，干脆利落，不容置疑。
“昭武三年三月十六日”
朱慈烺写下最后一个字，轻轻搁下笔，仿佛卸下了千钧重担。他后退一步，审视着这篇凝聚了他全部心血与意志的檄文。墨迹未干，在灯下闪烁着幽光，字里行间，仿佛有金戈铁马之声。
“陛下……”李岩声音有些沙哑，“此文一出，天下震动，再无转圜余地了。”
苏澜雪则肃然道：“檄文即是战书。从此，我大明与伪清，不死不休。”
朱慈烺目光坚定，语气斩钉截铁：“朕要的，就是这‘不死不休’！忍了三年，够了！传旨：即刻将此檄文，以八百里加急，发往各府、州、县，张榜公告！命职方司，动用一切渠道，将檄文抄件散于江北、中原乃至京畿！朕要让天下人都知道，大明，没有忘！大明，回来了！”
“臣遵旨！”
就在当天，无数快马背负着卷成筒状的檄文，冲出了南京城的各大城门，奔向四面八方。南京城内，各大街口，早已准备好的布告栏上，贴上了加盖玉玺的檄文全文。识字的人大声诵读，不识字的人围拢倾听。每念到一处惨剧，人群中便响起压抑的哭泣和愤怒的咒骂；每念到“誓清妖氛”、“共图义举”，人群便爆发出压抑的欢呼！
消息像野火一样蔓延。檄文的内容，以惊人的速度传遍江南，并通过各种隐秘渠道，飞向长江以北，飞向中原，飞向每一个还在期盼着王师北定的人们心中。
一篇檄文，如同一颗火种，投向了洒满血泪、积压着仇恨与期盼的干柴堆上。燎原之势，已成！
而盛大的誓师典礼，将是点燃这堆干柴的最终火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