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基之楼，终不过五行之境，此乃天道常理。”
苍烬的语气听不出太多情绪波动，仿佛在陈述一个与己无关的事实。
那双深邃的眼眸中，短暂的迷茫和剧烈的情感冲击已被压下。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如何挣脱当下处境的思索。
识海之内，他的心神早已分裂开来，一部分应对着外界，另一部分则在疯狂地推演、盘算。
“五行境……若借助酒神技淬炼体魄至极境，或许能媲美寻常六合境体修？”
“识海内六神沉睡，虽无法主动调用其力，但其存在本身是否可做文章？”
“蜃楼镇守天灵之地，神秘莫测，它所需‘灵力’似乎与寻常修行路数不同，能否从中寻得一线契机？”
“……只是，若无灵根牵引天地灵力，无法凝练法相，后续道途确实近乎断绝……”
“须弥界等不了那么久……”
就在他内心飞速权衡各种可能性与绝望的现实时，姜枫的声音如同惊雷般炸响，打断了他的思绪。
“我呸！哪个王八蛋定的这狗屁天道常理？嗯？”
苍烬猛地抬头，并非全是因为话语的内容。
更是因为姜枫话语中那股斩钉截铁、睥睨一切的狂傲气势，强行将他从冰冷的算计中拉扯出来。
他眼中闪过一丝极淡的诧异，看向姜枫，眉头几不可查地蹙起：“……何意？”
他的回应依旧简练，带着疑问。
却并非全然不信，更像是在索要更确切的依据。
姜枫见他终于有了反应，哈哈一笑，上前一步，毫不客气地一把用力搂住他的肩膀。
这突如其来的亲近让习惯保持距离的苍烬身体微微一僵，但并未挣脱。
姜枫指着浩瀚星空，声音洪亮：“意思是你小子别蹲在井底下就以为天只有巴掌大！”
“华藏墟无边无际，万族林立，奇功异法数不胜数！”
“灵根？”
“那不过是条被太多人踩烂了的大路！”
“没路走了？”
“那就他娘的自己开一条出来！”
苍烬的目光随着姜枫的手指望向星空，眼眸深处掠过一丝极细微的波动。
自己开一条路？
这话语狂妄至极，却奇异地与他识海中那些非常规的底牌隐隐契合。
但他性格使然，不会轻易热血上头。
只是沉默地听着，内心继续冷静评估着这种“可能性”的可行性。
肩头的墨团似乎听懂了姜枫的话，“喵嗷~”的叫着点了点头。
姜枫见状，知道这闷葫芦没那么容易点燃，收回手，目光灼灼地盯住他。
他语气变得异常认真，甚至带上了一种近乎传道的肃穆：“我阿姐说过。”
“吾辈修士。”
“追的不是一时璀璨，而是黑暗中那盏不灭的心灯。”
这一次，苍烬没有立刻回应。
他微微垂眸，似在咀嚼这句话的含义。
黑暗中的心灯？
他所背负的，何尝不是一片无尽的黑暗？
那盏灯，又在何处？
片刻后，他复又抬眼，看向姜枫，眼神依旧平静，却比方才多了一丝极淡的探究：“……具体？”
他需要更实际的东西，而不是空泛的鼓励。
“具体就是！”姜枫斩钉截铁，“华藏墟之大，无奇不有！”
“万古圣地，千载世家，他们的底蕴超乎你想象！”
“绝对存在不依赖灵根的通天法门！就算真没有——”他话音一顿，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股破釜沉舟的霸气。
“那就学那幽冥老祖林忘川！”
“天地不容我，我便另立乾坤！”
“自己劈出一条通天大道！”
“自辟道路……”苍烬低声重复了一遍这四个字，眼神深处终于掠过一抹极其锐利的光芒。
这一次，不再是茫然。
而是一种极度专注的、近乎危险的审视光芒。
仿佛真的开始将这个疯狂的想法纳入他那庞大而复杂的求生计划之中进行推演。
“不错！自辟道路！”姜枫用力搂紧他的肩膀，丝毫不在意周围看傻子一样的目光。
他声音如同宣誓，既是说给苍烬，也是说给自己听。
“我姜枫修的虽是《幽冥诀》。”
“但我要走的，从来都是我自己的‘无敌路’！你也一样！”
周围嘲讽的目光和嗤笑声愈发明显。
苍烬对这一切视若无睹，外界的声音似乎完全无法穿透他此刻内心的壁垒。
他的确受到了触动，并非因为豪言壮语。
而是因为姜枫的话语，像一把钥匙，为他打开了一扇从未想过要主动去推开的、名为“可能性”的门。
虽然门前依旧是万丈深渊，但至少，有了“门”的概念。
他心中的冰冷算计并未停止，反而因为这条看似绝路的“新路”而加速。
无数的念头、风险、微乎其微的机会在他脑中碰撞、重组。
他看着姜枫那无比笃定、甚至有些傻气的灿烂笑容，那是一种他永远学不来、却也并不讨厌的纯粹与炽热。
这份毫无保留的支持和信任，像一道微弱的暖流，悄然融解着他心湖最表层的冰霜。
他沉默了许久，久到姜枫都以为他又沉浸回自己的世界时，才终于极其缓慢地、郑重地点了一下头。
然后，他抬起眼，看向姜枫，那双孤冷的眸子里，依旧没什么热烈的情感。
却清晰映出了对方的影子，显得格外专注和认真。
他没有说什么豪言壮语，只是用那惯有的、平稳的声调，清晰地吐出两个字：“谢了。”
这声感谢，不含激情，却沉重如山。
不仅仅是为了安慰，更是为了那份在他几乎要彻底陷入冰冷计算时，强行递到他手中的、名为“另一种可能”的武器。
尽管这武器看起来如此虚幻。
但此刻，却至关重要。
“喂，闷葫芦！发什么呆？天又没塌下来！”姜枫的声音依旧爽朗，甚至带着一丝没心没肺的轻松。
他揽住苍烬的肩膀，不由分说地带着他往外走，“走！醉云巅！今天必须庆祝一下！”
段妙菡也跟了上来，俏脸上带着关切，瞪了姜枫一眼：“庆祝什么？”
“庆祝闷葫芦被人骂‘废人’吗？你能不能有点正形？”但她还是跟上了脚步，显然也不放心让苍烬独自一人。
苍烬被姜枫半拖着走，没有挣扎，只是微微侧头看了他一眼。
庆祝？
这词此刻听起来如此荒谬。
但他从姜枫那看似嬉笑的眼神深处，看到了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和支持。
这份心意，他感受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