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马嘶鸣,蹄声隆隆。
北地郡府兵阵列严谨,以刀盾手在前、戈矛兵在后的徐徐向前推进。
杜澄一挥马鞭:“把这群暴民全部抓起来,反抗者格杀勿论!”
话音未落,围攻郡府的百姓转头撒丫子就跑,棍棒和锄头哗啦啦扔了一地。
“官兵杀人啦!”
“快跑啊!”
杜澄冷笑一声,刚要打马追击,未曾想还没走出多远,府衙的大门轰然一声巨响。
杨樛提着锋利的佩剑从烟尘弥漫中走出,大喝一声:“众将士,建功立业正在今日!”
“随本官杀贼!”
御使朝他多看了一眼,侧头对身旁的小将杜舟说:“杨郡守出来了。”
“你去通传一声,先别管什么杀贼不杀贼了,接诏要紧。”、
杜舟抱拳应诺,催马飞奔而去。
他心中暗道:御使来的可真不是时候,正巧赶上暴民围攻城门,险些把他当成冒牌货一刀砍了。
若不是爹爹认出这身行头,杜家必定大难临头。
“郡守留步!”
“陛下御使已至,请郡守接诏!”
杨樛提着长剑追出了大半条街,刚要吩咐府兵分成几路围追堵截,忽然隐隐约约听到有人喊他。
杜舟高呼不止,随着距离的接近,他终于听了个真切。
“陛下派遣的御使?”
他再也顾不上追杀暴民报仇雪恨,赶忙整肃衣冠,脚步匆匆折返回去。
“臣杨樛,恭迎御使。”
“杨樛听诏。”
使者下了马之后,取出一卷帛书抑扬顿挫地念了起来。
杨樛心乱如麻,满脑子都在想该如何与御使攀扯上几分关系,将今日之事给瞒下去。
他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赶在暴民作乱的时候来。
若是被陛下知晓,定然将我看轻。
“始皇帝诏曰:北地郡郡守杨樛,尔自受任以来,朕以国士待之,付以封疆之责,望尔靖绥地方,安抚百姓。
然尔在任期间非但无安民之功,反有祸国之渐。
朕近日览奏,闻尔所辖之地政令不畅,豪强坐大。百姓啼饥号寒,怨声载道。苍生悲戚,变乱在即!”
此时杨樛猛地抬起头,眼中闪烁着不可置信的神色。
不可能!
绝对不可能!
民变刚刚发生,甚至那些暴民还没逃出城去。
陛下远在数百里之外的关中,他怎么会知道的!
“兹着,免去杨樛北地郡郡守之职,交出印信符节,束身来京,不得延误!”
“凡我内外臣工,皆当以此为鉴。”
“若再有似尔者,国法无情,朕亦不赦!
“钦此——”
御使话音未落,周围一片哗然。
无数道视线齐刷刷投向杨樛,目光或是讶异、或是同情。
杨樛仿佛中了定身术一样,直愣愣地杵在原地一动也不动。
“杨郡……杨大夫,诏书念完了。”
御使好心地提醒。
“臣……奉诏。”
杨樛万般无奈只能接受了现实,他躬身上前接取诏书后,翻来覆去地仔细查验,差点给御使整不会了。
怎么?
莫非你觉得诏书有假?
天下间谁有这个胆子!
你不要命我还要命呢!
“上使,京中发生了什么变故?”
“陛下为何会突然罢免本官的郡守之位?”
“其中若有隐情,请务必告知。”
“某家多谢了!”
杨樛深深地作揖行礼,姿态摆的相当低。
“杨大夫您真是问错了人。”
“陛下的心思谁敢揣测?”
“待您回京后,一切缘由自有答案。”
御使知道他的底细,即便被罢免了官职,照样是显赫世家之后,半点不敢小觑对方。
“是本官着急了。”
“上使请勿见怪。”
杨樛努力调整好心态。
官位可以丢,世家的体面不能丢。
若是满面愁容如丧考妣,反而让外人看了笑话。
“上使奔波辛苦,请入府一叙。”
“清茶美酒,解君疲乏。”
杨樛如同没事人一样,微笑着作邀请状。
“多谢杨大夫的好意。”
“本使皇命在身,另有诏书一封等待传递。”
“请恕本使不能久留。”
他转身冲着杜舟喝道:“西河县在哪儿?”
“劳烦小将军带个路。”
杨樛本来都打算转身回府衙写信给家中,让他们帮忙探听消息了。
听到西河县这个名字,他猛地回过身来。
“上使请留步!”
“您方才说西河县……另一封诏书是给陈善的?”
御使爽快地点了点头:“正是如此。”
杨樛急切地问:“陈善实乃北地祸乱之源,若不是他……”
“陛下可是要罢免其官职?”
他暗暗在心中想道:若是陛下要以兑子的方式将二人一同罢免,倒也不算太亏。
反正以杨家的名望和地位,早晚有起复之时。
可陈善嘛……等待他的将会是万劫不复!
“诏书公布前,本使不便过多透露。”
“既然杨大夫问起来,那本使就多言几句。”
御使压低了声音:“北地郡事关边塞安危,眼下的时节又逢胡人蠢蠢欲动之机。郡守之位不可空缺太久,故此……”
他用眼神示意——明白了吧?
杨樛瞠目结舌,比听到他自己罢官时更加震惊难以置信。
“御使此言当真?”
“本使可什么都没说。”
“陛下要让陈善升任郡守?”
“杨大夫,您失态了。”
“诏书让我看一眼,某家不信陛下会做出这样的决定!”
杨樛是朝中少数知晓西河县内情的亲信重臣之一。
他当然知道始皇帝无时无刻不想除之而后快。
前后两封诏书完全与陛下的意愿背道而驰,他宁愿相信是陈善派人伪造了诏书,也不愿意相信这是真的。
“杨大夫怎敢无礼僭越、冒犯天威!”
“来人,快拦住他!”
御使吓了一大跳,他完全没想到杨樛竟然伸手抢夺诏书。
杜澄二话不说,赶忙给儿子打了个眼色。
“住手!”
“愣着做什么,快拦住郡守!”
杜舟仗着身强力壮,合身扑向杨樛。
附近的亲兵一拥而上,按手的按手,压脚的压脚,现场顿时乱做一团。
杨樛躺倒在地挣扎不休,口中大喊:“诸位听我一言!”
“御使乃陈善派人假扮,诏书也是假的!”
“众将士速速将其拿下,否则为时晚矣!”
附近的士卒半信半疑,下意识看向御使。
“呵。”
“杨大夫发了失心疯,你们也跟着魔怔了不成?”
“陛下钦赐符节在此,哪个过来验明正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