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逸燃抱着厄缪斯走出诊疗室,穿过走廊。
厄缪斯安静地靠在他肩头,只留给谢逸燃一个白茸脑袋,实际发丝下的深蓝色的眼睛却敏锐地扫过沿途遇见的每一个虫。
——医护官、卫兵、甚至路过的病患。
那些目光中有惊讶,有探究,也有掩饰不住的羡慕或好奇,在他被谢逸燃横抱的姿态上短暂停留,又迅速移开。
厄缪斯清楚,这件事瞒不住。
不出今日,“厄缪斯上将疑似有孕并被雄主抱离医院”的消息就会冲上各大媒体头条。
但这并不是他现在最在意的。
真正让他神经微微绷紧的,是虫族社会盛行的一夫多妻制。
雌君有孕期间,往往是雌侍进门的最佳时机。
雄虫的欲望需要纾解,而孕育中的雌君无法满足,家族和社交圈便会理所当然地推送新的雌虫进门。
谢逸燃……他本身就是个巨大的诱惑。
强悍、特殊、不受控且地位超然,连骨子里那份恶劣都带着致命的吸引力。
过去他能寸步不离,能严防死守,用尽手段隔绝一切觊觎。
可现在……他垂眼,视线落在自己依旧平坦的小腹。
可现在不一样了。
他怀孕了。
孕期会让他变得脆弱,需要更多休息,不可能再像以前那样把谢逸燃身边盯得密不透风。
而他们之间甚至还没有正式的婚姻关系。
他只是谢逸燃事实上的雌君,哪怕揣了他的崽子,哪怕谢逸燃曾经认定了他,此刻却依旧缺乏那份法律文书的绝对拥有。
或者,即便拥有了又如何,社会里针对雄虫的诱惑无处不在,不知多少雌虫在等待,那些闻风而动的虫子绝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这厄缪斯而言实在太危险了。
他环在谢逸燃脖颈上的手臂不着痕迹地收紧了一点,深蓝色的眼底掠过一丝冰冷的锐光。
悬浮车门自动滑开,谢逸燃弯腰将他放进后座。
就在谢逸燃要直起身去另一侧去驾驶座时,厄缪斯忽然抬手勾住了他的衣领。
力道不重,却带着明确的挽留意味。
谢逸燃停下动作,挑眉看他。
厄缪斯仰着脸,脸色还有些苍白,但眼神已经恢复了某种属于上将的清晰和强势。
他微微用力,将谢逸燃拉近,然后抬起下巴,在谢逸燃唇上印下一个清晰而缓慢的吻。
这不是亲昵,是标记。
当着尚未完全关闭的车门,当着不远处驻足侧目的几个军部文员的面。
一个满是占有意味的吻,吻罢,厄缪斯松开手,声音不大,却足够让该听见的虫听见。
“雄主,能不能在后面陪我。”
谢逸燃挑眉看了他一眼,两指轻轻捏了捏他没什么血色的脸颊,力道不重,带着点无可奈何的意味。
“我在后面陪你。”
他压低声音,气息拂过厄缪斯耳畔。
“车怎么办?让它自己开?”
厄缪斯轻轻点头,深蓝色的眼睛一瞬不瞬地望着他,手指还勾着他的衣领没放。
“有自动驾驶,设定好路线就行。”
他声音放软了些,带着点恳求的意味。
“雄主……陪我一会儿。”
谢逸燃皱着眉回头瞥了一眼悬浮车流线型的操控面板,难得的有些犹豫。
虽然他来时也是智能驾驶带他来的,但却总觉得无人坐在方向盘前便没法放心。
何况他现在除了怀里这个麻烦精外,还多了个麻烦精肚子里的更麻烦的小麻烦。
“这玩意儿不看着他能靠谱么?”
他不放心,非常不放心,语气怀疑,指尖无意识地在厄缪斯腰侧敲了敲。
“别半路给咱们都创了。”
“很安全。”
厄缪斯连忙保证,随即又垂下眼睫,声音更轻了。
“我只是……想离你近一点。”
他说这话时,微微偏过头,露出一截白皙脆弱的脖颈,银色发丝滑落,衬得他侧脸线条柔和而疲惫。
刚才哭过的眼睛还泛着红,眼底那点强势褪去后,只剩下一种近乎依赖的柔软。
谢逸燃盯着他这副突然变得楚楚可怜的样子,喉结滚了滚。
“……”
他沉默了几秒,最终“啧”了一声,像是认输,又像是妥协。
“行吧。”
他动作有些粗鲁地拍了拍厄缪斯的背。
“你少折腾我。”
话音落下,他长腿一迈,从车门外侧利落地跨进后座,在厄缪斯身边坐下。
悬浮车座椅柔软地陷下去一块,自动感应系统悄无声息地启动,车门平滑闭合,将外界那些或明或暗的视线彻底隔绝。
几乎在同时,电子音在车内响起。
“自动驾驶模式已启动,目的地:兰斯洛特上将府邸,预计行程时间:十二分钟,请您坐稳。”
车辆平稳地滑出停机坪,汇入空中航道。
谢逸燃看似坐的松散,实际注意力明显不在怀里的雌虫身上,而是警惕地盯着前方自动旋转调整角度的方向盘,以及窗外飞速掠过的都市光影。
他放在厄缪斯腰侧的手,无意识地收紧了些。
厄缪斯将他隐藏的紧张尽收眼底。
心里那点因为不安而升起的冰冷算计,忽然就被一种更柔软的酸胀感取代了。
他悄悄放松了身体,更彻底地偎进谢逸燃怀里,脸颊贴着他紧绷的胸膛,听着那比平时稍快的心跳。
原来……他也会有不放心的时候。
车内一时间安静下来。
谢逸燃揽在厄缪斯腰上的手却一直没有松开,只是目光却不仅仅是放在方向盘的转向上。
他的目光扫过前方流畅运作的操控面板,又瞥向窗外飞速倒退的高楼景象,墨绿色的瞳孔里映着流动光影,却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
过了好一会儿,久到厄缪斯几乎以为他会一直这样沉默地盯着前方直到回家。
谢逸燃忽然动了动。
他低下头,目光落在怀里雌虫安静的侧脸上。
厄缪斯闭着眼,纤长的银色睫毛在眼下投出一小片阴影,呼吸平稳,仿佛睡着了。
但谢逸燃知道他没睡,那紧绷的肩线和微微蜷起的手指泄露了主人清醒的状态。
谢逸燃的喉结滚动了一下,像是要说什么,又咽了回去。
他的指尖在厄缪斯腰侧无意识地轻点了两下,那是他思考或烦躁时的小动作。
终于,他开口。
声音不高,甚至比平时还要平静些,突兀地打破了车内的寂静。
“厄缪斯。”
他叫他的名字,语气平稳得近乎异常,不是“上将”,也不是带着讥诮或玩味的其他称呼,就是简单的“厄缪斯”。
厄缪斯睫毛颤了颤,睁开眼,深蓝色的眸子望向他,带着询问。
谢逸燃却没立刻说下去。
他的视线从厄缪斯脸上移开,重新投向车窗外毫无特色的建筑群,下颌线微微绷紧。
揽着厄缪斯腰的手臂肌肉也似乎更僵硬了些。
就在厄缪斯以为他不会再说什么,准备重新闭上眼睛时,谢逸燃那平静到甚至有点干巴巴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回去以后。”
他说,每个字都吐得很清晰,却没什么起伏。
“把该办的手续办了。”
厄缪斯怔住,一时间没理解“手续”指的是什么。
谢逸燃似乎也不打算解释得太清楚,或者说,他有点难以启齿。
他抿了抿唇,眉头拧起一个小小的结,眼神依旧固执地看向窗外,但耳朵尖却泛起一丝几乎看不见的微红。
“就……婚姻登记那些。”
他语速加快了些,带着点不耐烦,像是要赶紧把这句话扔出去。
“省得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