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忽必烈的咄咄逼人,柳志玄柳志玄忽然笑了,笑声中带着刺骨的杀机。“玉石俱焚?王爷是在威胁我了?”
他踏前一步,这一步踏下,周身气势瞬间爆发,身上青衫无风自动,围在他身边的士卒都感觉呼吸一窒。
“那贫道今日就让王爷看看,什么叫做玉石俱焚!”
以他为中心,一股磅礴如山、浩瀚如海的内力轰然爆发!那内力之强,竟化作肉眼可见的气浪,如怒涛般向四周席卷!
“轰——!”
距离最近的数十名盾兵,连人带盾被气浪掀飞,骨骼断裂声、惨叫声混成一片!
柳志玄站在原地,青衫猎猎,长发狂舞。他周身三尺内,地面龟裂,尘土飞扬,竟无一人能站立!
他随手捡起一柄散落的长刀,指向忽必烈和阿里不哥。
场中死一般的寂静,连战马的响鼻声都显得格外刺耳,众人此时竟被一人气势所慑。
忽必烈与阿里不哥脸色铁青,握着缰绳的手青筋暴起。退,颜面尽失;进,生死难料。
就在这剑拔弩张、一触即发的僵持中——
“真人且慢。”
一个清朗的声音打破了沉寂。
郝经策马从军阵中缓缓而出,他翻身下马,先是向忽必烈和阿里不哥深深一礼,又转向柳志玄,躬身行礼。他作为忽必烈的心腹,自然要为主子分忧。
此时是竹竿打狼两头怕,只是双方都没有退路。
“真人,可否容晚生说几句话?”郝经声音不高,却清晰传遍全场,“若当真开战,于真人,于全真教,于山下数万百姓,皆非善局。若真拼个玉石俱焚,真人纵能逞一时之威,也难保道统不绝、生灵涂炭。”
他顿了顿,随后说道:“真人既不同意王爷的条件,那想必已有计较。”郝经深深一礼,态度恭敬,言语却步步紧逼,“大军既已至此,绝无空手而回的道理。不知真人,准备如何给大蒙古帝国一个交代?”
他将问题,轻飘飘地抛了回去。
不是忽必烈要什么交代,是你柳志玄能给出什么交代。
这是最后的机会,也是最后的通牒——若拿不出能让双方都下台阶的方案,下一刻,便是血染终南。
柳志玄沉默。
许久,他缓缓抬头,目光越过郝经,直视忽必烈与阿里不哥。
“我为全真掌教,自当一力承担。阿里不哥,你和我有杀子之仇,恨我入股,贫道就给你一个杀贫道的机会,也是我给出的交代。”
他抬手,指向终南山前那座孤零零的土丘。那座土丘就杵在山前平野的正中央,孤零零的,像大地鼓起的疮疤。
“以此丘为界。”柳志玄声音平静,却字字如铁,“贫道不会离开此丘,一日一夜死战,不逃不避,王爷麾下高手、军士,尽可来攻。”
他声音铿锵有力:“若贫道赢了,则蒙古大军立即退兵,杨过刺杀蒙哥之事,蒙古不得再以此为由追究全真教。若贫道输了,自然将命留在这里,也算对蒙古帝国有了交代,届时,全真教公告天下,将杨过逐出师门,虽然不会归顺蒙古,但也不会公开反抗蒙古的统治。不管胜负如何,王爷都需释放山下所有百姓。”
比郝经刚才说的更简单,更直接,也更残酷——用他自己的命,赌一个双方都能接受的结果。
忽必烈与阿里不哥对视一眼,都看到对方眼中的震动。
他们没想到,柳志玄会提出这样的方案。
忽必烈心动了,柳志玄的存在,始终是蒙古的心腹大患,柳志玄自愿入局,这可能是唯一能确保击杀他的机会。否则以他的绝世武功和神雕之助,有谁能抓得住他?
若强行攻山,屠杀百姓,必失北地人心,于伐宋大计不利。
而阿里不哥认为这时报仇雪恨的好机会,杀子之仇,不共戴天。相比灭全真教,他更想亲眼看到柳志玄死。
且两人心底都明白的是,如果灭了全真教,有这么一个游离在外,来去无踪,无牵无挂,神功绝世的敌人,那将是所有蒙古人的噩梦。
他们不认为有人能挡得住大军的持续围攻,认为柳志玄提出这个赌约,是在用自己的命,换全真教和百姓的生路。
而这个条件他们无法拒绝。
“此言当真?”
“贫道言出必践!”
“如果你半途逃了呢?”阿里不哥步步紧逼。
“王爷大军在握,还怕贫道不守承诺吗?”
蒙古人最终勇猛,此条件传回蒙古也能交代了。
“好!”忽必烈终于点头,“本王答应了!”
阿里不哥也没有再提出异议,他虽然恨其入骨,却也不得不佩服他的勇气。
“好,贫道需回山交代几句,今日午时贫道自会在此恭候!”
忽必烈深深看了他一眼,点头:“好。本王给你这个时辰。但若午时不到...”
“贫道若不来,王爷尽可攻山。”柳志玄转身,缓步向山门走去,声音随风传来。
青衫身影渐行渐远,没入终南山门。
蒙古军阵中,忽必烈与阿里不哥对视一眼。
“王兄,他这是...”阿里不哥欲言又止。
“回营,商议。”忽必烈调转马头,眼中精光闪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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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志玄回到三清殿时,所有首座、长老都已齐聚。以全真六子为首——马钰、刘处玄、丘处机、王处一、郝大通、孙不二,这六位白发苍苍的老道,是柳志玄的师叔伯,也是看着他从小长大、一路接掌全真的长辈。
听到柳志玄的许下的约定,殿中气氛凝重得能拧出水来。
“志玄!”丘处机第一个拍案而起,这位以刚烈着称的老道须发皆张,“胡闹!简直是胡闹!你这是在送死!大不了和他们拼了。”
马钰作为上代掌教,政治嗅觉更高些,知道此时的凶险,但是也绝不认可柳志玄的决定。
年轻一辈更是群情激愤。
李志常噗通跪地:“掌教真人!万万不可!全真教上千弟子,没有怕死之人,怎么能让你一人承担?”
赵志敬经过这些年的历练,早已今非昔比,全真七子中也没有几个人的武功能超过他,在全真教声望很高:“是啊掌教!蒙古人狼子野心,即便你真守住了,他们也未必守信!不如咱们据险死守,尚有一线生机!”
“对!拼了!”
“大不了鱼死网破!”
殿中一片激愤之声。
柳志玄静静听着,等众人情绪稍平,才缓缓开口:“诸位,请听我一言。”
他走到王重阳祖师像前,转过身,目光扫过每一张熟悉的面孔。
“你们说拼了,鱼死网破。”柳志玄声音平静,“可曾想过,拼过之后呢?”
他指向山门方向:“山下有数万百姓。拼了,他们就得死。”
指向外面的年轻弟子:“拼了,这些孩子们也得死。”
指向传薪阁方向:“拼了,我们十几年的心血都将付诸东流。”
指向重阳大殿:“拼了,全真教百年基业都得葬送到我们手里。”
柳志玄眼中闪过痛楚,“这后果可曾想过?”
殿中安静下来。
“我知道你们在想什么。”柳志玄继续道,“觉得我这是去送死。觉得一人守丘,必死无疑。”
他忽然笑了,笑容里有一种说不出的从容:“可你们忘了,我是谁?”
“我是柳志玄。杀西毒、斩金轮、一剑当千,纵横无敌的全真掌教。”
他缓步走下台阶:“这赌约,不是送死,是生机。是唯一能让全真教活下去、让百姓活下去的生机。”
丘处机沉声道:“可万一你...”
“没有万一。”柳志玄打断他,“师伯,这时唯一的出路。蒙古人最忌惮的不是全真教上千弟子,是我。是因为有我在,他们不敢轻举妄动。杨过杀蒙哥,只是给了他们一个借口——一个必须除掉我的借口。”
他走到窗边,望向山下密密麻麻的军营:“所以,我给他们这个机会。用我自己做饵,赌一个双方都能接受的结果。”
李志常急道:“可这赌约太不公平!你一人......”
“正因为不公平,他们才会同意。”柳志玄转身,“你们以为忽必烈和阿里不哥是傻子?他们同意,是因为他们认定我必死。他们同意,是因为他们太想杀我了。”
马钰缓缓开口,声音沙哑:“志玄...你有几成把握?”
“知己而不知彼,谈把握就太早了,我《混元真经》已经大成,内力生生不息,胜算还是有的。”
他看向众位长辈,笑着说道:“师叔伯,无需担忧,我何曾让你们失望过?”
又看向几位首座,说是年轻一辈,只是和几位师叔伯相比而已,他们也都快耳顺之年了。柳志玄和他们的年龄相差不大,只是柳志玄驻颜有术,看起来颇为年轻,不过三十岁左右的样子。
“还有各位师兄弟。全真教就交给你们了。记住,道统传承比什么都重要。”
众人齐声应是。
他环视殿中众人,声音沉稳有力:“我若明日未归,掌教之位,传于李志常。志常跟着我一直协理教务,熟知全真上下大小事务。这些年来,山门修缮、弟子招收、钱粮调度、外交应对,多是他一手操持。论理政之才,无人能及。且为人稳重,处事公允,在我闭关或外出时,教务皆由他代理,从未出过差错。各位师兄弟,可有人不服?”
殿中众人面面相觑,无人出声。
确实,李志常这些年的表现有目共睹。是名副其实的副掌教,且实际已承担了大部分教务。且他待人宽厚,处事公正,深得年轻弟子敬重。
唯一一个不算短板的短板便是他的武功虽强,在三代弟子中也是佼佼者,但是却不能说是独山鳌头,李赵志敬、甄志丙、李志明等人也不弱与他,甚至赵志敬的武功还更强一些。
他选择李志常,也是因为值此危难之际,全真教需要的不是武功最高的掌教,而是最能稳住局面、守住道统的掌教。志常性格沉稳,顾全大局,不会冲动行事,这才是当下最需要的。
他顿了顿,看向全真六子:“诸位师叔伯,您们都是我长辈,德高望重。但正因如此,志常更需要您们的扶持。有您六位坐镇,再加上几位首座师兄弟相助,才能带着全真教渡过难关。”
马钰缓缓点头:“志玄考虑周全。志常这些年确实做得不错。”
丘处机也道:“危难之时,确实需要稳重之人掌舵。志常,你可敢接下这副担子?”
李志常泪流满面,再次跪倒:“弟子...弟子何德何能...”
“志常。”柳志玄将他扶起,直视他的眼睛,“掌教之位不仅是权力更是责任,你的本事我是知道的,自该当仁不让!”
李志常浑看着柳志玄坚定的眼神,终于咬牙道:“弟子...接令!”
“好!”柳志玄从怀中取出掌教信物——一枚刻有北斗七星的玉珏,郑重交到李志常手中,“此乃掌教玉珏,见玉如见掌教。今日交给你,明日若我未归,你便是第四代掌教。”
玉珏入手温润,李志常却觉重如泰山。
柳志玄又转向众首座:“赵志敬。”
赵志敬一怔,连忙上前:“弟子在。”
“你素来干练,精于实务。从今日起,你为副掌教,辅佐志常处理教务。”柳志玄道,“你二人一个主内,一个主外,当同心协力,不可有私心。”
赵志敬没想到自己也能得此重任,恭声道:“弟子必尽心竭力,辅佐李师兄!”
柳志玄点头,又看向其他几位首座:“张志素,你负责弟子教导;王志坦,你负责戒律;祁志诚,你负责外联...”
一道道任命清晰下达,每个人的职责都安排妥当。
最后,他看向全真六子,深深一揖:“诸位师叔伯,还请您们多加指点。全真教百年基业,就托付给诸位了。”
孙不二终究是女性,更感性些,此时双目泛红,“你放心,我们自当全力相助。”
柳志玄心中一块大石落地。他最怕的就是自己走后,教中因掌教之位生出内乱。现在有六位师叔伯坐镇,有明确的传承,有完整的班子,即便自己真的回不来,全真教也能平稳过渡。
柳志玄离开大殿,来到后山的小道观中。这道观依山而建,只有三间朴素的房舍,院中一株古柏,一口古井,简朴得近乎寒酸。这是柳志玄的师父谭处端当年的清修之地,师父仙逝后,便成了柳志玄自己的静修之所。
推开吱呀作响的木门,院中已有一人在等候。
那人身材异常高大,比寻常男子高出半个头,肩宽背厚,一身粗布衣衫,静立如古松。正是哈桑——柳志玄的仆人,也是他武功上的半个传人。
“主人。”哈桑见柳志玄进来,躬身行礼,声音浑厚低沉。他面容古拙,双目沉静,站在那里便有股山岳般的沉稳气势。
柳志玄点头,走进正堂。堂中陈设简单,只有一张木床、一张书案、两个蒲团。墙上挂着一幅谭处端的画像,画中人仙风道骨,含笑而立。
“哈桑,坐。”柳志玄在蒲团上盘膝坐下。
哈桑却未坐,只是垂手侍立:“主人唤哈桑来,可是有事吩咐?”
柳志玄看着他,眼中闪过一丝感慨。当年作为蒙古代表前来全真教挑战之人,已成了武功盖世的绝顶高手。可这份主仆名分,哈桑从未忘怀。
“哈桑,我此去生死难料。”柳志玄缓缓道。在哈桑面前,他自然直言不讳。
哈桑浑身一震,抬头直视柳志玄:“主人,哈桑愿随您同去!”
柳志玄摇摇头:“这是我一个人的战斗。”
他忽然撩起道袍,对着哈桑深深一揖。
哈桑大惊,慌忙跪倒:“主人!您这是干什么?”
“哈桑,听我说完。”柳志玄扶起他,声音诚恳,“这一拜,是以朋友的身份,求你——”
“你虽名义上是我的仆人,但数十年来,我早将你视为朋友,视为兄弟。你的武功,不在我之下;你的为人,我信得过。今日我求你——若我明日未归,请你替我守住全真教。”
他顿了顿,声音转低:“这不是命令,是请求。也是我最后的牵挂。”
哈桑虎目含泪,这个从不轻易动容的汉子,此刻竟声音哽咽:“主人...哈桑怎么能让您独自...”
柳志玄摇头,“这个世界上没有人都有自己的责任。等我回来。若我真回不来...就替我,守好这个家。”
他抬起头,看着柳志玄,看着这个教他武功、待他如兄弟的主人。许久,他缓缓跪下:
“哈桑在此立誓:只要一息尚存,必守终南山,必护全真教。主人一日不归,哈桑一日不离。若违此誓,天地不容!”
誓言如山,字字千钧。
柳志玄扶起他,重重拍了拍他的肩:“好兄弟。谢谢!”
不再多言,转身向门外走去。
走到门口时,哈桑忽然开口:“主人。”
柳志玄停步。
“您...一定要回来。”哈桑声音嘶哑,“哈桑在此,等您。”
柳志玄没有回头,只是点了点头。
然后,大步走出道观,走向山下,走向那座土丘。
院中,哈桑目视着他离开,笔直如松,此刻如一尊门神,一座山岳。
守在此处。
等一人归。
若那人不归...
他便守此山,守此观,守此道统,直到生命最后一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