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布尔布泰独坐窗前,望着北方星空。她想起离开盛京时的仓皇,想起漂泊海上的艰辛,想起与郑森周旋的日日夜夜。如今,大清遗民终于在这片异域土地上重获新生,虽然是以臣服为代价。
娘娘,该安歇了。侍女轻声提醒。
布尔布泰最后望了一眼星空,轻声呢喃:就这样吧,至少...爱新觉罗的血脉延续下来了。
海风吹过樱花树,落英缤纷。在这个全新的清国,一个时代结束了,另一个时代刚刚开始。
承运七年春末,北京号庞大的舰体缓缓驶入渤海湾。郑森独立舰桥,望着远处依稀可见的大沽炮台,心中百感交集。历时一年零三个月的东征,终于画上句号。
将军,运输船队已全部入港。副将陈泽前来禀报。海平面上,数十艘满载的运输船正缓缓驶来,船上装载的不仅是白银财宝,更是一个时代的落幕。
郑森微微颔首。他想起临行前刘庆的嘱托:东瀛之役,不在攻城略地,而在重塑秩序。如今,德川幕府已成历史,取而代之的是臣服大明的清国。布尔布泰母子在江户城奉天殿向大明称臣的画面,至今历历在目。
传令各舰,在天津卫休整三日。郑森下令,所有缴获物资登记造册,等候朝廷查验。
运输船队陆续靠岸。码头上,户部官员早已等候多时。当一箱箱倭银被抬下船时,围观的百姓发出阵阵惊叹。这些来自东瀛的白银,将充实国库,支撑起更多像天津号这样的巨舰建造。
将军此行,功在千秋啊!前来迎接的杨仪拱手笑道。
郑森却只是淡淡一笑:不过是尽了臣子本分。他望向西方,真正的考验,或许才刚刚开始。
三日后,郑森率部返京。承运帝在武英殿设宴犒赏三军。宴席上,刘庆举杯道:郑将军东征之功,可载史册。自此,东瀛改清,海疆靖平。
但郑森注意到,刘庆的眉宇间带着一丝隐忧。宴后,二人漫步至文华殿后的荷塘边。
刘庆与郑森并肩而立,望着池中,各怀心事。
侯爷似乎有心事?郑森敏锐地察觉到刘庆眉宇间的忧色。
刘庆轻叹一声,拾起一枚石子投入池中,涟漪荡漾:东瀛虽平,然西北准噶尔蠢蠢欲动,西南土司亦不安分。更令人忧心的是...他顿了顿,目光深邃地看向郑森,尔父至今未有表示。
郑森蹙眉,袖中的手微微握紧:卑职亦听闻,父亲已占据小琉球,仍在招兵买马。他长叹一声,声音带着几分苦涩,父亲还是放不下他称霸海上的执念啊。
刘庆转身,直视郑森:你有何想法?
郑林整了整衣冠,郑重拱手:若侯爷信得过卑职,卑职愿亲往小琉球劝说父亲。若不得已刀兵相见...他声音微颤,只求侯爷能饶父亲一命。
刘庆沉吟片刻,轻轻点头:郑将军有此心意,本侯岂能不允?不过...他话锋一转,你需在京小住数日。
郑森神色一黯,眼中掠过一丝凄然。他以为刘庆对他起了疑心,要将他留在京城作为人质。
哈哈哈!刘庆突然大笑,拍了拍他的肩膀,郑将军多虑了!本侯留你,是因朝廷尚未对你论功行赏。你立下如此大功,岂能让你白白奔波?
郑森怔住,连忙躬身:卑职为国效力,不求赏赐。若侯爷真要赏,只求饶家父性命便是。
此乃两回事。刘庆摇头,从袖中取出一卷明黄绢帛,本侯已奏明陛下,欲封你为靖海侯
不可!郑森惊得后退半步,侯爷战功卓着,重整天下面貌,方配侯爵之位。卑职岂敢僭越?恐惹天下人非议!
刘庆眼中闪过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郑将军不必推辞,此爵位你当之无愧。他有种恶趣味,前世的那两个民族的宿敌在一起,不知会碰撞出怎样的火花?
况且...令尊若见你封侯拜将,或许会更愿意坐下来谈谈。
郑森闻言,顿时明白了刘庆的深意。这个爵位不仅是奖赏,更是一着棋——既彰显朝廷恩宠,又能动摇郑芝龙的决心。
卑职...谢侯爷良苦用心。郑森深深一揖。
虽然同为侯爵,但郑森也同样清楚,就算自己封了侯,此侯却非彼侯。
闽浙边境笼罩在肃杀的气氛中。平南大将军吴三凤站在新筑的了望台上,用单筒望远镜扫视着南方的山峦。他麾下的二十万大军已在此驻扎近两年,将士们早已按捺不住。
大将军,前锋已占领松溪县城,未遇抵抗。副将禀报道,郑军似乎有意收缩防线。
吴三凤冷笑:郑芝龙这是要弃车保帅啊。他转身对参谋道,传令各军,每日推进三十里,遇小股抵抗则歼灭,遇重兵则固守待援。
这种蚕食战术十分有效。不到半月,明军已控制闽北七县。但吴三凤明白,真正的考验还在后面。他连夜修书送往京城:臣已按计划推进,然郑芝龙主力未损,恐有诈。
与此同时,在福州城的隆庆朝廷内,正上演着一场激烈的争论。
陛下!闽北已失七县,再这样下去,福州危矣!兵部尚书黄道周痛心疾首。
龙椅上的隆庆帝朱聿键面色苍白,无助地看向郑芝龙。这位实际掌控朝政的平虏侯却异常平静。
诸位稍安勿躁。郑芝龙缓缓起身,本侯刚从小琉球返回,当地物产丰饶,足可养兵十万。不如...暂避锋芒,以图后举。
满朝哗然。老臣们纷纷反对:弃守祖地,岂是臣子所为!
郑芝龙冷笑:难道要等吴三凤打到家门口吗?他取出地图,小琉球地势险要,易守难攻。待明军师老兵疲,我们再挥师北上不迟。
其实他心中另有打算。在台湾期间,他不仅赶走了荷兰人,更暗中与西班牙、葡萄牙商人搭上线。只要保住这支水师,他日未必不能卷土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