葬龙谷外围的秋雨，淅淅沥沥，仿佛永无止境。雨水将本就泥泞崎岖的山道彻底化作了吞噬脚踝的沼泽，湿冷的瘴气如同无形的幽灵，缠绕在沉默行军的玄甲之上，渗透着骨髓的阴寒。大军如同一条疲惫的玄色巨龙，在铅灰色的天幕下，沿着“万毒林”边缘一条相对干燥些的古河道，艰难地向“水眼”所在的西北方向蠕动。空气里弥漫着湿土、腐烂枝叶、湿透皮革的酸膻，以及一种沉甸甸的、挥之不去的血腥与焦糊余味——那是昨日一场遭遇战后未能散尽的死亡气息。
楚明昭端坐马上，墨色披风湿透，沉甸甸地压在肩头，每一次颠簸都如同钝器敲打在蚀心虫毒盘踞的右肩深处。那阴冷的剧痛与深入骨髓的酸麻，在“焚心丹”效力彻底消散后，如同苏醒的毒龙，疯狂撕咬着她的神经。冷汗混着冰凉的雨水，顺着她苍白如纸的脸颊滑落，在下颌处汇聚成细小的溪流。左手紧握着玄翎刀的刀柄，冰冷的玄铁是此刻唯一的支点，传递来一丝微弱却异常熟悉的稳定感，勉强对抗着识海中“凰焰”火种因过度消耗而传递来的阵阵虚弱灼痛和眩晕。
她的目光穿透迷蒙的雨幕，死死盯着前方被藤蔓和扭曲怪石遮蔽的狭窄河道拐弯处。林红缨她们用命换来的情报碎片在脑海中疯狂拼凑：“水眼”——葬龙谷隐秘后门，地下河入口，需蛇皮筏子通行，守将“蝰蛇”，擅驭毒蛇……大军必须尽快抵达其外围，在对方尚未察觉这条秘道已暴露之前，找到入口，发动雷霆一击！
然而，这片被称为“蛇盘径”的区域，地形险恶到了极致。古河道在此处被两侧骤然拔高的、如同巨兽獠牙般的喀斯特山崖挤压得仅容三骑并行。崖壁上覆盖着厚厚湿滑的苔藓和无数垂挂下来的、长满倒刺的藤蔓，如同天然的帘幕，遮蔽了视线。河道底部乱石嶙峋，浑浊的泥水在石缝间汩汩流淌。每一次马蹄踏下，都可能踩进深不见底的淤泥陷阱，或是惊动潜伏在湿滑石缝中的毒虫。
“大人，前方就是‘蛇吻峡’，过了这处狭窄弯道，视野会稍开阔些。”谢云琅策马紧贴在她左侧稍后的位置，青灰色劲装湿透，紧贴在精悍的身躯上。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长途跋涉的沙哑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目光如同最警惕的鹰隼，不断扫视着两侧湿漉漉、仿佛随时会扑下毒蛇猛兽的崖壁。“斥候回报，弯道另一侧，河道骤然开阔，形成一片葫芦形的石滩地，地势相对平坦，或可稍作休整。”
楚明昭微微颔首，嘴唇因剧痛和寒冷而抿成一条苍白的直线，没有言语。她的全部心神都沉浸在一种近乎本能的战场直觉中。太安静了。除了雨声、马蹄踏碎泥浆和水流汩汩的声音，这片险恶之地安静得令人心悸。连惯常的鸟鸣虫嘶都消失得无影无踪，仿佛所有的生灵都在恐惧着什么，提前遁入了地底。空气中那股若有似无的、属于爬行动物的阴冷腥气，似乎也比昨日更加浓郁了几分。
【警告！高威胁能量场域逼近！空间能量扫描异常波动！】
【被动探测模块过载！强制激活“凰焰”核心主动扫描……】
【扫描半径：三百步……目标区域：右侧山崖中段……】
【……扫描完成！】
【检测到高密度生命反应集群！数量：约三百！】
【能量特征分析：蛮族战士（持有弓弩、淬毒武器）！】
【潜伏位置：山崖藤蔓及天然石穴后方！】
【战术意图推演：伏击！待我军前锋通过弯道，进入开阔石滩时，从右侧崖壁居高临下发动覆盖打击！左侧河道及后方退路可能同步遭遇截断！】
【威胁等级：极高！建议宿主：立即停止前进！启用“地听术”二次确认并制定反制方案！】
轰——！！！
冰冷的系统提示音如同惊雷在楚明昭混乱的识海中炸响！每一个字都带着刺骨的寒意和死亡的预兆！右侧山崖！三百伏兵！淬毒弓弩！覆盖打击！
巨大的危机感如同冰水瞬间浇遍全身！蚀心虫毒的剧痛在这一刻仿佛被冻结！她的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破膛而出！识海中那黯淡的“凰焰”火种因极致的危险刺激而猛地窜起一簇刺目的金芒！带来撕裂般的灼痛，却也强行驱散了部分眩晕！
“地听术”……系统推演出的反制方案核心！
几乎在系统提示落下的瞬间，楚明昭的身体比思维更快！她猛地勒紧缰绳！胯下战马发出一声压抑的嘶鸣，前蹄扬起，溅起大片的泥浆！
“停——！”她嘶哑的声音如同受伤的孤狼嗥叫，带着一种撕裂喉咙的血腥气和无与伦比的决断，瞬间穿透了雨声和行军的嘈杂！“全军止步！后队变前队！缓退二十步！盾阵——！护住上方！”
命令来得如此突兀而严厉！整个行进中的队伍如同被无形的巨手猛地扼住咽喉，瞬间陷入一片死寂的混乱！前排的将士下意识地勒马，后排不明所以地撞上前者，引起一阵小小的骚动和压抑的惊呼。
“大人？！”谢云琅脸色骤变，瞬间拔刀出鞘半寸，青灰色的身影如同绷紧的弓弦，锐利的目光死死扫向楚明昭示警的右侧山崖！那里，藤蔓低垂，苔藓湿滑，怪石嶙峋，除了雨声，死寂一片，看不出任何异样！
“楚校尉！”萧凛冰冷的声音自身后响起，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和一丝被挑战权威的愠怒。他策马上前，猩红的斗篷在雨中如同一面凝固的血旗。兜鍪下，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如同寒潭，死死锁住楚明昭苍白却异常紧绷的侧脸，“前方并无异状！为何突然止步？贻误军机，你……”
“有伏兵！”楚明昭猛地打断他，声音嘶哑却带着一种洞穿虚妄的锐利！她甚至没有回头看他，布满血丝的眼眸死死盯着右侧那片看似平静的崖壁，左手猛地指向那片区域，指尖因巨大的压力和识海的灼痛而剧烈颤抖！“右侧山崖！藤蔓石穴之后！三百！弓弩淬毒！欲待我军前锋入滩地，行覆盖射杀！”
“什么？！”周猛等将领骇然失色，难以置信地望向那片崖壁！三百伏兵？如此精准的数字？如何得知？
“证据！”萧凛的声音陡然转厉，如同冰锥刺骨！他策马逼近楚明昭，高大的身影带来沉重的压迫感，冰冷的目光仿佛要将她刺穿，“楚明昭！战场非儿戏！无端惊扰军心，动摇士气，该当何罪？！若因你妄断，贻误突袭‘水眼’战机，你担待得起？！” 他的质问带着雷霆之怒，每一个字都砸在楚明昭紧绷的神经上。昨夜那一声“昭昭”带来的微弱悸动，此刻被这冰冷的质疑彻底碾碎，只剩下刺骨的屈辱和剧痛。
巨大的压力如同山岳轰然压下！楚明昭的身体因蚀心虫毒的疯狂反扑和萧凛的威压而剧烈一晃！右臂的麻痹感如同毒藤瞬间缠绕脖颈，带来强烈的窒息！她死死咬住下唇，舌尖弥漫开浓郁的铁锈味，强行稳住身形。识海中，“凰焰”的灼痛几乎要将她吞噬！
“证据？”楚明昭猛地抬起头，迎上萧凛那双冰冷审视、充满不信任的眼眸！她的嘴角勾起一丝近乎惨烈的弧度，声音嘶哑却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玉石俱焚的决绝：“监军大人要证据？好！末将——这就给您！”
话音未落，她左手猛地松开缰绳，在萧凛和所有将领惊骇的目光中，身体以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向后仰倒！整个人如同断线的风筝，从马背上滑落！
“大人——！”谢云琅目眦欲裂，失声惊呼，本能地伸手去捞！
然而，楚明昭的动作更快！她的身体并未完全落地，在即将触及泥泞的瞬间，仅凭左臂和腰腹惊人的力量猛地一旋！整个人如同灵猫般蜷缩翻滚，后背重重地、毫无缓冲地砸在冰冷湿滑、布满碎石和腐叶的河道地面上！
“呃——！”剧烈的撞击让她眼前猛地一黑，五脏六腑仿佛瞬间移位！蚀心虫毒盘踞的右肩传来撕裂般的剧痛，喉咙深处涌上大股腥甜！但她死死咬紧牙关，将那口血强行咽下！同时，她将完好的左耳，紧紧地、用力地贴在了冰冷潮湿的泥地上！整个人蜷缩着，如同最虔诚的信徒在聆听大地的脉搏！这正是系统推演中，古代“地听术”的极致运用——以身为媒，以大地为鼓！
【“地听术”启动！“凰焰”核心超频运转！声波震动感知强化300%！环境噪音过滤中……】
【……捕捉到异常震动源！方位：右侧山崖中段！】
【震动频率分析：金属甲叶轻微摩擦！弓弦紧绷的微颤！弩机扳机扣动的预压！沉重呼吸的压抑！】
【数量估算：二百八十至三百二十人！】
【位置锁定：藤蔓后方七处天然凹穴！纵深约五十步！】
冰冷的数据流如同醍醐灌顶，瞬间涌入楚明昭混乱的识海！伴随着的，是右肩蚀心虫毒被强行刺激后更加疯狂的噬咬和深入骨髓的阴寒剧痛！冷汗瞬间浸透了她的内衫，混合着地上的泥水，冰冷刺骨！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所有将士，包括萧凛，都如同被施了定身咒！难以置信地看着那个蜷缩在冰冷泥泞中、以身为耳、以命相搏的单薄身影！雨点无情地打在她苍白的脸颊和湿透的墨色披风上，溅起细小的水花。她紧贴地面的侧脸沾满了污泥，唯有那双紧闭的眼睫在剧烈的痛楚中微微颤抖，透出一种令人心悸的脆弱与决绝！
萧凛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住了。他胯下的墨麒麟不安地喷着响鼻。他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死死地、一瞬不瞬地钉在楚明昭身上。方才的愠怒与质疑如同潮水般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其复杂的惊涛骇浪——难以置信！巨大的震撼！被挑战认知的冲击！以及……一种连他自己都无法理解的、被那决绝姿态所刺痛的心悸！昨夜为她涂抹伤药时指尖残留的温软触感，那一声冲破禁锢的“昭昭”，还有眼前这蜷缩在泥泞中、仿佛随时会碎裂的身影……无数混乱的碎片在他冰封的识海中疯狂冲撞！
太阳穴猛地传来一阵熟悉的、撕裂般的剧痛！比以往任何一次都更加强烈！他下意识地抬手按住额角，指关节因用力而泛出青白，紧抿的薄唇间逸出一声压抑到极致的闷哼。眼前仿佛有无数破碎的画面疯狂闪烁：女子苍白染血的脸……自己胸口撕裂般的剧痛……还有……一个模糊却撕心裂肺的呼唤……“凛哥哥”？！
“昭……”一个极其微弱、带着巨大痛苦和茫然的字眼，如同梦呓般不受控制地从他紧咬的牙关中挤出。
就在萧凛心神剧震、头痛欲裂的刹那——
“方位确认！”楚明昭猛地睁开眼！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眸深处，所有的痛苦都被一种冰冷的、洞悉一切的锐利所取代！她挣扎着从泥泞中撑起身体，左手撑着冰冷的碎石，无视右肩撕裂般的痛楚和翻涌的气血，嘶哑的声音如同惊雷炸响，清晰地报出一个个死亡坐标：
“右侧崖壁！藤蔓后第一凹穴！四十步深！约五十人！”
“第二凹穴！三十步！弩手三十！”
“第三凹穴……”
……
“第七凹穴！最深！八十步！应是头目及预备队！七十人！”
“目标——全数歼灭！一个不留！”
她的命令如同死神的宣判，带着焚尽一切的杀伐之气！
“得令！”谢云琅第一个反应过来！眼中爆发出骇人的精芒！压抑的怒火和杀意在这一刻彻底点燃！他猛地转身，声音如同出鞘的利剑，撕裂雨幕：“神机营听令！目标右侧山崖！七处标记凹穴！‘神火飞鸦’——三发急速射！覆盖！”
“‘毒火雷’预备！待飞鸦火起！延伸覆盖！封死洞口！”
“重弩队！目标藤蔓遮蔽区域！无差别覆盖攒射！压制！”
“盾阵！护住上方！推进二十步！为神机营争取射界！快——！”
早已被这惊变点燃怒火的将士们，爆发出震天的怒吼！训练有素的京畿卫戍营老兵瞬间变阵！厚重的盾牌如同移动的铁壁，轰然向前推进！后方，神机营的士兵动作迅捷如风，一架架狰狞的“神火飞鸦”发射架被迅速架设起来，沉重的箭矢被填入槽道，尾部包裹着浸满火油的引火布！
“放——！”谢云琅手中令旗狠狠劈落！
呜——！呜——！呜——！
凄厉刺耳的尖啸瞬间撕裂了雨幕和死寂！数十道拖着长长橘红色尾焰的“神火飞鸦”，如同来自地狱的火流星，划破灰暗的天空，带着毁灭一切的死亡气息，精准地扑向楚明昭报出的那七处藤蔓覆盖的天然凹穴！
轰！轰轰轰——！！！
震耳欲聋的爆炸声在狭窄的山谷中连环炸响！如同天神震怒！炽热的火焰伴随着翻滚的浓烟和飞溅的碎石，瞬间吞噬了那七处崖壁！橘红色的火光冲天而起，将阴沉的天色映照得一片血红！藤蔓在高温下瞬间碳化崩裂，露出后方隐藏的、如同蜂巢般的黝黑洞口！
“啊——！” “我的眼睛！” “火！救命啊——！”
凄厉绝望的惨嚎瞬间从那些燃烧的洞穴中爆发出来！如同被投入炼狱的恶鬼哀鸣！人影在火光中疯狂扭曲、挣扎，带着满身的火焰从洞口滚落，坠入下方冰冷的河道泥浆中，发出“嗤嗤”的声响和更凄厉的惨叫！空气中瞬间弥漫开皮肉焦糊的恶臭和浓郁的血腥气！
“毒火雷！放——！”谢云琅的命令冰冷如铁，没有丝毫停顿！
第二波打击紧随而至！数十个黑乎乎、带着嗤嗤燃烧引线的陶罐，被强弩抛射而出，划着弧线，精准地砸入那些被“神火飞鸦”炸开的、浓烟滚滚的洞口深处！
嘭！嘭嘭嘭——！
沉闷的爆炸声在洞穴内部响起！没有惊天动地的火光，却瞬间喷涌出大量浓稠刺鼻、带着诡异甜腥味的墨绿色毒烟！这毒烟如同拥有生命的活物，迅速弥漫、沉降，灌满了洞穴的每一个角落！
“呃啊——！” “咳咳……毒……毒烟……” “救……”
洞穴内的惨嚎声瞬间变得扭曲、窒息！如同被扼住了喉咙的鸡鸭！无数身影在浓烟中痛苦地翻滚、抓挠着自己的喉咙和眼睛，抽搐着倒下，再也无法发出声音！毒烟甚至从洞口溢出，如同垂死的毒蛇，缓缓沿着湿漉漉的崖壁向下流淌，带来更深的死亡阴影！
“重弩！覆盖攒射！放——！”周猛赤红着双眼，嘶声怒吼！
早已蓄势待发的重弩队，将复仇的弩矢如同暴雨般倾泻向那片被火焰和毒烟笼罩的崖壁！锋利的弩矢穿透浓烟，射入洞穴深处，带起一片片血花和更加绝望的闷哼！
屠杀！一场精心准备的反伏击，瞬间演变成了单方面的屠杀！三百蛮族伏兵，甚至未能射出一箭，便在烈火、毒烟和钢铁箭雨的死亡三重奏中，化作了焦黑的残骸和无声的亡魂！狭窄的山谷化作了修罗屠场！燃烧的洞穴如同地狱张开的巨口，喷吐着死亡的气息！焦糊味、血腥味、毒烟的甜腥恶臭混合在一起，形成一股令人作呕的死亡风暴！
楚明昭在谢云琅的搀扶下，艰难地重新上马。她的后背一片狼藉，沾满了冰冷的泥浆和碎石硌出的血痕。右臂的剧痛如同跗骨之蛆，疯狂噬咬着她的意志。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胸腔深处的刺痛，方才强行咽下的那口腥甜在喉咙里翻涌。她的脸色在冲天火光的映照下，呈现出一种近乎透明的惨白，唯有那双深陷的眼眸，依旧亮得惊人，如同燃烧在灰烬中的寒星，冰冷地注视着那片燃烧的死亡崖壁。
萧凛策马立在不远处，猩红的斗篷在火光和山风中被吹得猎猎作响。兜鍪下，那张俊美无俦的脸庞，此刻却笼罩在一片极其复杂的阴霾之中。深邃的眼眸倒映着跳跃的火焰和浓烟，翻涌着惊涛骇浪——有对这场残酷反杀的震撼，有对楚明昭那近乎神鬼手段的惊疑，有身为监军却被彻底排除在决策之外的愠怒，但更深层……一种名为“恐惧”的情绪，如同冰冷的毒蛇，悄然缠绕上他的心脏。他害怕的不是战场血腥，而是眼前这个女子身上那种洞穿一切、决绝无畏的力量，以及……方才那一声失控的“昭”字背后，那仿佛要冲破冰封记忆的、令他灵魂战栗的悸动！
他看着楚明昭在谢云琅搀扶下摇摇欲坠的身影，看着她苍白脸上那抹刺目的泥污和嘴角一丝未能完全擦净的暗红血痕……太阳穴的剧痛再次猛烈袭来！比之前任何一次都更加狂暴！无数混乱的记忆碎片如同烧红的钢针，狠狠刺入他的脑海！
——女子染血的脸庞在眼前放大，与泥泞中楚明昭苍白的侧脸瞬间重叠！
——撕心裂肺的呼唤“凛哥哥”在耳边炸响，与那一声“昭昭”疯狂交织！
——澄心斋书房满地刺目的暗红……自己胸口撕裂般的剧痛……
“呃啊——！”一声压抑到极致的痛苦低吼从萧凛紧咬的牙关中迸出！他猛地抬手死死按住剧痛欲裂的额角，身体不受控制地在马背上剧烈一晃！高大的身躯竟显出一丝狼狈的佝偻！兜鍪下的脸庞瞬间血色褪尽，冷汗如同溪流般滑落！
“监军大人？！”身旁的亲卫惊骇欲绝，连忙上前想要搀扶。
“滚开！”萧凛猛地挥开亲卫的手，声音嘶哑狂暴，带着一种被触及灵魂禁忌的暴怒和极度的混乱！他强行挺直背脊，布满血丝的双眼死死盯住火光映照下楚明昭那张脆弱又倔强的脸，胸膛剧烈起伏，仿佛有千言万语堵在喉咙，最终却只化作一声冰冷彻骨、带着无尽复杂意味的质问，如同受伤野兽的咆哮，穿透了火焰燃烧的噼啪声和毒烟弥漫的死寂：
“楚明昭——！你……到底是谁——？！”
楚明昭缓缓转过头。跳跃的火光在她苍白的脸上投下明灭不定的阴影，那双深潭般的眼眸平静无波，迎上萧凛那双翻涌着痛苦、暴怒、惊疑和深深迷茫的眼眸。玄翎刀冰冷的刀柄在她左手中传递来一丝微弱的共鸣。
她没有回答。
只是极其缓慢地、用尽全身力气地抬起左手，指向那片仍在燃烧、如同地狱入口般的崖壁，指向那焦黑洞穴深处无声的死亡，嘶哑的声音平静得如同深冬的寒潭，却清晰地回荡在每一个被死亡震撼的将士耳中：
“继续前进。”
“目标——‘水眼’。”
“阻我者——”
“形如此獠！”
她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碾碎灵魂的威压和焚尽前路的决绝。仿佛刚才那场血腥的反杀，不过是拂去衣上的一粒微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