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慢条斯理地重复这两个字,指尖在手腕的黑色手环上摩挲,像是听到了什么有趣的词。
他也不知道自己跟一个即将要死的人,说这么多干什么?这不纯浪费时间?
他不给,那就杀了他,抢过来。
钟离风华抬眸看去,月光恰好从云缝中挣脱,照亮他眼底的变化。
那双黑瞳的虹膜正一点点收缩变形,竟好像凝成了一道细窄的竖瞳,像极了吐着信子的毒蛇,冰冷、狠戾,带着毫不掩饰的杀意。
可不等他动手,一道狼嚎突然传来,那声音里的暴怒,震得人耳膜发麻。
窸窸窣窣的声音从身后蔓延,是被血腥味吸引来的。
许雁回捏紧手中的七星草,往后退了一步。
月圆之夜,狼群狩猎,带着山神的怒火清扫山林,原来是真的么?
被云层遮住的月亮已经完全露了出来,把白雾笼罩的卡鲁原林照得一览无遗,甚至包括搬运的蚂蚁。
钟离风华看看月亮,再凭着身后那狼群逼近的脚步声,他把手中的枪插在后腰。
他脚下的石头被踩得下沉,借着这股力道,身体腾起。
抓住粗糙的树枝,带起几片枯叶飘落,而他人已经稳稳落在横生的树杈上。
狼可不会爬树。
他曲起一条腿,手臂随意搭在膝盖上,姿态慵懒得像在动物园看杂耍。
他倒喜欢看野兽撕咬人的血腥场面。
许雁回倒镇定得很,听着越来越近的狼嚎,他抽出腰间的仿真枪,侧身抬手往右边打了一枪。
一声震耳欲聋的兽吼撕裂夜空,比先前的狼嚎更显暴怒,声波撞在树干上反弹回来,震得钟离风华耳鼓发麻。
他搭在膝盖上的手指微微一顿,竖瞳里闪过一丝讶异。这不是狼叫。
不过两秒,一道庞大的黑影从灌木丛后蹿了出来。
那是头体型壮硕的黑熊,竖起的耳朵上赫然出现了一个洞,看不清颜色的液体正往外流,配上它猩红的眼瞳在黑暗中亮得吓人。
许雁回抬眸,对他笑了笑,随即他拔腿就往相反的方向跑,身影很快便没入密林的阴影里。
熊可是会爬树的。
树杈猛地一颤。
钟离风华低头,正看见那头暴怒的黑熊立起,粗壮前掌狠狠拍在树干上,树皮应声开裂。
它猩红的眼瞳死死盯着树上的他,喉咙里发出威胁的低吼,口水顺着牙齿流出来。
前爪搭上了树干,尖厉的爪尖抠进木头里,竟开始笨拙却迅猛地向上攀爬。
“该死。”钟离风华低咒一声,慵懒的姿态瞬间消散。
他起身,把后腰的枪抽出来握在手中,枪尖对着不知死活的黑熊,眼底的戏谑彻底褪去,只剩下被算计后的冷厉。
“许雁回!”他低声呢喃。
许雁回隐入密林的身躯正快速地往前跑,听着愈加变远的吼声,握着七星草的手心,早就全是汗了,草叶边缘的锯齿硌得掌心发烫。
狼群的出现是意料之外的变数,但那头黑熊,他早就看到了。
在那片腐叶堆里,他瞥见过那团黑沉沉的影子,当时它正蜷着身子啃食什么。
他刹住脚步,背靠着一棵树喘息。
月光照在他脸上,映出红肿的脸颊。
他拿起那把刻着五角星的仿真枪,指尖反复摩挲着塑料枪身的纹路。
如果钟离风华能找到他,那就说明定位在他身上,而不在梵音身上。
他们只有一把,梵音的那把早就不知道遗漏在哪了。
他眼神沉了下去,下一秒,他将仿真枪丢在地上。
塑料枪身与石块碰撞,发出清脆的响声,随即被飘落的树叶掩盖,露出一节枪管。
月光落在它身上,泛着冷色的光泽,而那精准的定位也彻底停在了这里。
许雁回并没有直接原路返回,而是在绕路。
或许是谨慎还是其他什么,他的直觉是对的。
他蓦然停住脚步,看到正前方的树上,几只飞鸟像是被什么惊到,扑棱着翅膀往四周飞去。
一丝若有若无的腥味飘到他鼻腔,这不是腐叶的腥臭味也不是尸体的腐臭味。
是血腥味,越来越浓。
他下意识蹙着眉头,目光在停飞鸟惊起的那棵树下,光线似乎比别处更暗些,黑漆漆的一团,完全看不清。
许雁回心里暗叫不好,捏着手里的七星草往后退了一步。
直到那团黑暗睁开了眼睛,一道竖瞳。
钟离风华从阴影走出来,垂在身侧,握住枪的指缝不断有血珠滚下。
淅淅沥沥的,很快便注满了地上的小坑。
白雾在他唇边散开,他勾起了唇。
许雁回又往后退几步。
钟离风华终于走到了月光下,他完整的面貌完全呈现出来了。
白皙精致的脸上满是鲜血,还有几道血痕,从眉骨斜划到下颌,像是被利爪狠狠撕裂。
骨节分明的双手也已经被血染红,浑身上下仿佛刚从血池里捞出来,每一寸都散发着浓烈的杀伐气。
许雁回不禁瞪大了眼睛,很快他就镇定下来了。
原来定位器不止是枪吗?那还有什么?他使劲在想身上还有什么?
钟离风华眉眼下压,身上的肃杀蔓延,仿佛刚才面对的野兽厮杀,不过是开胃小菜。
也是,钟离这个姓氏,本身就是厮杀与狠戾,是踩着他人骨血上爬的王冠。
钟离鲜十三岁,便独自闯入被称为人间炼狱的红区,杀了落单孤狼,提着滴血的狼首从尸山血海里走了出来。
那么钟离风华,这个在钟离家除钟离海外,万人敬仰的存在,又怎么会将眼前这点血腥场面放在眼里?
钟离风华舔了舔唇边的血,腥臭的野兽血,没有让他嫌恶恶心,相反激起了他内心深处蛰伏的嗜血本能。
他喉结轻轻滚动,眼底掠过一丝近乎亢奋的暗红。
鲜血包裹的湿黏手指在枪身摩挲,冰冷的金属触感透过血痂渗进来,却压不住指腹下那股蠢蠢欲动的躁意。
他扬起唇角,那抹笑意极淡。
这样杀了他,未免太没意思,就像碾死一只挡路的蝼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