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哗啦！”
“肉食即谋杀！地狱的业火在等待你们这些刽子手！”
尖锐的咒骂伴随着刺耳的碎裂声，瞬间撕裂了“烟火”餐厅午间的宁静。
一群穿着统一印有血红“Vegan Fury”（素食之怒）字样的黑色t恤、头戴狰狞动物面具的年轻人，如同黑色的潮水般涌入餐厅的荤食区。
他们挥舞着自制的标语牌，上面是触目惊心的屠宰场血腥照片和“停止杀戮！”的标语，同时疯狂地掀翻餐桌！
精致的瓷盘、盛着红烧肉的砂锅、刚烤好的羊排…连同汤汁肉块，稀里哗啦地砸在地上，碎片四溅，油污横流！浓郁的肉香混合着刺鼻的油漆（来自被泼洒的标语）味，形成一种令人作呕的混乱气息。
食客们惊恐的尖叫声、孩子的哭喊声、服务员的呵斥声响成一片。一个正在享受牛排的中年男人躲避不及，被飞溅的热油烫伤了手臂，痛呼出声。现场一片狼藉，如同被飓风扫过。
“报警！快报警！”大堂经理气急败坏地对着对讲机嘶吼，脸色惨白。
“等等！”一个沉静的声音穿透了混乱。林小满分开惊恐的人群，走到了冲突的中心。
他没有看满地狼藉的菜肴，也没有看那个被烫伤、正被服务员紧急处理的客人，他的目光，平静地落在了那群“黑色潮水”的领头者身上——一个身材高瘦、戴着狼头面具、眼神透过面具孔洞喷射着狂热爱与愤怒火焰的年轻女子。
她的胸口，别着一个滴血水滴形状的徽章。
“肉食者！你们每吃一口肉，都在啃噬这个星球！都在制造无边的痛苦！”狼头女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尖锐嘶哑，她指着地上打翻的红烧肉，手指颤抖，“看看！这就是血淋淋的证据！你们和屠夫有什么区别？！”
周围的极端素食者跟着高喊口号，声浪震天：“解放动物！终结暴行！纯素是唯一救赎！”
林小满静静地听着，脸上没有任何愤怒，反而带着一种近乎悲悯的探究。
他等到口号声浪稍歇，才缓缓开口，声音不大，却奇异地压过了嘈杂：“所以，你们认为，只要不吃肉，双手就干净了？灵魂就纯洁了？就站在道德的顶峰了？”
狼头女一愣，随即梗着脖子：“当然！植物不会惨叫！我们拯救了生命！保护了地球！”
“拯救？保护？”林小满嘴角勾起一丝极淡的、近乎嘲讽的弧度，他弯腰，从一片狼藉中，捡起一块被踩得稀烂、沾满了灰尘和油污的…素鸡排。
这是刚才一位素食客人点的菜，也被极端分子无差别地掀翻了。他将那块面目全非的素鸡排举到狼头女的面具前，“那这个呢？你们常吃的素肉。你知道它是怎么来的吗？”
狼头女下意识地后退半步，嫌恶地看着那块肮脏的“假肉”：“大豆蛋白！比真肉环保一万倍！”
“是吗？”林小满的声音陡然提高，带着一种洞穿谎言的锐利，“敢不敢，跟我去看看这‘环保一万倍’背后的真相？看看你们碗里的‘救赎’，沾着多少看不见的‘血’？”
他目光扫过其他戴着面具的年轻人，“还有你们，愤怒的‘拯救者’们？敢不敢摘下你们的面具，用你们宣称的‘良知’之眼，看看你们所扞卫的东西，是否真的如你们所想的那样洁白无瑕？如果不敢，你们的愤怒，和你们所憎恨的‘暴行’，又有何区别？”
死寂。只有地上汤汁滴落的嘀嗒声。狼头女面具后的眼神剧烈闪烁，愤怒中掺杂了一丝动摇和困惑。
其他极端分子也面面相觑，口号卡在了喉咙里。林小满的话，像一把冰冷的锥子，刺破了他们狂热信念的气球。
“好！”狼头女猛地一把扯下脸上的狼头面具，露出一张年轻却写满偏执和倔强的脸，苍白的皮肤因为激动而泛红，“去看！我倒要看看，你能给大豆泼什么脏水！如果证明你是错的，林小满，你这餐厅就别想再开下去！”
“一碗烟火”顶层的食品科技实验室，第一次向一群充满敌意的“访客”敞开了大门。
空气中弥漫着消毒水和精密仪器的冰冷气息，与楼下餐厅的烟火气截然不同。极端素食者们摘下了面具，露出了一张张年轻而紧张的脸，好奇又警惕地打量着那些闪烁着指示灯的巨大设备和管道。
“这里，是‘未来滋味’植物蛋白食品公司的核心生产线模型，”林小满指着一个巨大的、三层楼高的不锈钢塔状装置，声音平静无波，“也是你们最爱吃的素牛排、素鸡排、素汉堡肉的‘出生地’。”他示意工程师启动演示程序。
巨大的屏幕上，数据流和三维模拟图开始滚动。
“第一步，大豆分离蛋白提取。”画面显示，金黄的黄豆被投入巨大的粉碎罐，接着是复杂的化学溶剂浸泡、酸洗、碱提、离心分离…“需要消耗巨量淡水和化学药剂，产生高浓度有机废水。每生产一公斤大豆分离蛋白，耗水量是养殖一公斤牛肉的3倍，化学需氧量（cod）排放是其5倍。”
屏幕上跳出的鲜红耗水数据和污染指数图表，让狼头女和她身后的年轻人脸色微变。
“第二步，质构重组。”画面切换，分离出的蛋白粉末被送入布满复杂螺杆和高温高压腔体的巨型设备。
“为了模仿肉类的纤维感和咀嚼感，需要消耗大量电能进行高温高压挤压、拉伸、定型。这套系统的瞬时功率，相当于一个小型炼钢车间。”屏幕上，代表能耗的曲线如同火箭般飙升！
“第三步，风味与色泽。”工程师加入各种粉末状添加剂：增味剂（谷氨酸钠、呈味核苷酸）、色素（焦糖色、红曲红）、粘合剂（卡拉胶、魔芋胶）…“为了弥补植物蛋白本身风味的不足，让它尝起来、看起来像肉，需要添加十几种，甚至几十种食品添加剂。它们的生产，同样伴随着能源消耗和工业污染。”
屏幕上密密麻麻的添加剂分子式和长长的供应链图谱，看得人头皮发麻。
“第四步，冷链运输与包装。”模拟图上，制作好的素肉成品被急速冷冻，装入印着“纯素”、“环保”醒目字样的精美塑料盒中，装入冷藏车。
“从工厂到超市冷柜，全程需要-18c冷链。塑料包装的降解需要数百年。而一块新鲜的、本地牧场直供的牛肉，可能只需要普通的冷藏运输和简单的牛皮纸包装。”
屏幕上，代表碳排放的灰色柱状图，素肉的柱子，稳稳地压过了本地牛肉的柱子！
林小满走到主控台前，手指在键盘上敲击几下。
巨大的环形屏幕上，两个巨大的、旋转的3d地球模型赫然出现！
左边地球模型代表“传统适度畜牧业”：有绿色的牧场，成群的牛羊，也有小块农田种植饲料。数据流显示：水资源消耗（中）、温室气体排放（中）、土地利用（中）、化学污染（低）、生物多样性影响（局部）。
右边地球模型代表“大规模工业化素肉生产”：巨大的、冒着浓烟的工厂吞噬着成片的原始森林（改种大豆），密集的化工厂输送着原料和添加剂，庞大的冷链物流网络如同血管般覆盖全球。数据流触目惊心：水资源消耗（极高！）、温室气体排放（极高！）、土地利用（极高！森林砍伐！）、化学污染（极高！）、生物多样性毁灭（全球性！）！
“看到区别了吗？”林小满的声音如同冰冷的审判锤，敲在每个极端素食者的心上，“你们口中‘环保一万倍’的素肉，其大规模工业化生产所带来的资源掠夺、环境污染和生态破坏，在某些维度上，远超你们所憎恨的传统畜牧业！为了满足全球素食者对标‘肉感’的极致需求，我们正在用另一种更隐蔽、更全球化的方式，透支着这个星球的血液！
你们碗里那块没有‘惨叫’的素肉，可能沾满了亚马逊雨林的眼泪和化工废水的‘血腥’！这就是你们引以为傲的‘救赎’？！”
实验室里死寂一片。只有机器低沉的嗡鸣。狼头女脸色惨白如纸，身体微微颤抖，死死盯着屏幕上那个被工厂和污染吞噬的“素肉地球”。她身后那些年轻的追随者们，眼中的狂热早已褪去，只剩下巨大的震惊、茫然和…被欺骗的愤怒。
“不…不可能…你…你造假！”狼头女的声音带着哭腔，却虚弱得毫无说服力。
“数据不会说谎。”林小满指向屏幕下方滚动的、引用了数十份国际权威环境研究机构报告的数据来源，“你们反对的是工业化畜牧的残酷，这没有错。
但极端地、不加分辨地将一切动物性食品等同于罪恶，同时盲目地将所有工业化植物肉奉为‘环保救星’，这本身就是一种新的蒙昧和暴力。饮食的伦理，不在于你碗里装的是植物还是动物，而在于它从土地到餐桌的旅程，是否带着对生命的敬畏、对资源的珍视、对生态的平衡！”他拿起实验台上的一块刚刚由小型生态循环农场送来的、带着牧草清香的奶酪，“就像这块奶酪，来自以可持续方式放牧、尊重动物福利的本地小农场。
它的碳足迹，可能远低于一块跨越半个地球运来的、沾满雨林血泪的超级素牛排。
真正的救赎，是清醒的认知，是负责的选择，是拒绝极端，拥抱平衡。砸店泄愤的口号，拯救不了地球，只会蒙蔽你们的双眼。”
林小满的话音落下，实验室里只剩下沉重的呼吸声。
狼头女踉跄着后退一步，靠在了冰冷的实验台上，看着自己曾经紧握标语牌、如今却空空如也的手，又看看屏幕上那刺眼的数据对比，眼中第一次流下了与愤怒无关的泪水。
那泪水，混杂着幻灭的痛苦和重新思考的沉重。砸店的“正义之怒”，在冰冷的数据和残酷的全球图景前，显得如此苍白和可笑。
砸向肉食区的拳头，最终，砸碎的是自己深信不疑的“纯素神话”。对饮食伦理的重新审视，如同破土的幼苗，在数据的废墟和觉醒的痛苦中，艰难地探出了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