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挽月站在悦来客栈的窗前，手指轻轻掀开帘子一角。街上已有不少人走动，消息传得很快——三皇子病重，移居城南别院调养。
她放下帘子，转身走到桌边，打开药箱。七根银针整齐排列，她一根根检查过去，确认无误后合上盖子。
门外传来脚步声，不快不慢，是袁天罡。
门被推开，他站在门口，脸色凝重。“姑娘，我寻你多时。”
苏挽月抬头看他，“有事？”
“玄机子突发恶疾，气息微弱，已请过三位大夫，皆说无救。”袁天罡声音低沉，“唯有医仙谷真传之术，或可一试。”
苏挽月没说话，只是看着他。
袁天罡继续道：“昨夜才到京城，今日便听此讯，我也知蹊跷。但他确实在床上动弹不得，面色青灰，脉象紊乱。若你不信，亲自一看便知。”
苏挽月收回目光，拿起药箱。“带路。”
两人一前一后出了客栈，穿过两条街巷，来到城南别院。
院外守着两名仆从，神情焦急。见袁天罡回来，立刻迎上前。
“情况如何？”袁天罡问。
“还是那样，呼吸越来越浅。”
苏挽月没等他们说完，径直走进内室。
床前挂着素色纱帐，萧玄躺在里面，闭着眼睛，脸色泛青，额角有细汗渗出。一只手搭在被外，指尖发紫。
苏挽月走近，将药箱放在床边案上，打开。
她先没碰人，而是伸手探了探药炉里的气味。炉中残存一丝苦香，混着点腥气，像是某种毒草烧过后的味道。
她皱眉。
然后才坐下，伸手去把萧玄的腕脉。
指尖刚触到皮肤，她眼神就变了。
这脉跳得太怪。乱中有序，像是被人刻意压制经络所致，又像体内有东西在缓慢运转，干扰气血。
她不动声色，继续诊察。
片刻后，她抽出一根银针，在灯上略烤，随即刺入萧玄手腕内关穴。
针尖入肉，萧玄的手指微微抽动了一下。
苏挽月察觉到了。
她再下一针，刺入神门穴。
这一次，萧玄喉间发出一声极轻的哼声，像是痛苦，又像是压抑的反应。
她停手，盯着他的脸。
冷汗顺着额角滑下，滴在枕上。
她取出第三根针，对准膻中穴落下。
就在针尖即将入体时，萧玄的呼吸突然一顿。
不是自然的停顿，而是人为控制的结果。
苏挽月收手，将针放回匣中。
“你们都出去。”她说。
袁天罡站在角落，没动。
“包括你。”她看向他，“我要单独看诊。”
袁天罡迟疑一下，最终点头，退出房间，并带上了门。
屋里只剩两人。
苏挽月重新拿起银针，却没有再扎下去。她俯身靠近萧玄的脸，仔细观察他的眼皮、唇色、鼻翼起伏。
然后低声说：“你不用装了。”
萧玄没睁眼。
“我能看出你在运功压制脉象。一般人中毒，脉会散乱无根，但你的脉虽然弱，却有一股暗劲在循环支撑。这不是病，是练过内功的人才能做到的事。”
她顿了顿，“而且你额头的汗是凉的，真正中毒发热的人，汗是烫的。你涂了药汁伪装出汗，但温度骗不了人。”
萧玄依旧不动。
苏挽月冷笑一声，“你设局引我来，想试探我的医术？还是想借我之手，让别人相信你真的病了？”
她把银针一根根收回药箱，动作干脆。
“我可以帮你演这场戏。”她说，“但我不会白白入局。”
她站起身，走向门口。
手握住门把时，她停下。
“三日后我会再来。”她说，“到时候，你要给我一个理由，为什么值得我冒这个险。”
说完，她开门走了出去。
袁天罡在外院等着。
见她出来，立刻迎上。“怎么样？”
“他没中毒。”苏挽月语气平静，“是假装的。”
袁天罡眉头一皱，“你能确定？”
“我能确定。”她看着他，“你也知道吧？不然不会只找我一个大夫。”
袁天罡沉默。
苏挽月说：“你们想用我当幌子，让外面的人都以为玄机子命悬一线。这样背后的人就会放松警惕，甚至主动现身。”
她冷笑，“我不在乎你们图什么。但我既然来了，就不能白来。”
“什么意思？”
“下次我来，我要看到真正的病情记录，还有他最近三个月的用药清单。”她说，“否则，我不再踏进这个门。”
袁天罡看着她，许久才点头。“好。”
苏挽月转身离开。
袁天罡站在原地，直到她的背影消失在街角，才转身回到内室。
推开门，他看见萧玄已经坐了起来。
脸上青灰褪去，额角的冷汗也被擦干净。他正低头看着自己的手腕，那里还留着三个细小的针孔。
“她识破了？”袁天罡问。
萧玄点头。“比我预想的快。”
“那还继续吗？”
“当然。”萧玄抬眼，“她越聪明，就越有用。一个能看穿我伪装的大夫，才是真正值得信任的人。”
“但她刚才说了，三日后要你给个理由。”
“我知道。”萧玄站起身，走到桌边，拿起笔，在纸上写下几个字：寒症宜温，忌燥烈。
这是半年前有人寄给他的药方批注。
他知道是谁写的。
现在，他要把这句话还给她。
袁天罡说：“她要是不来呢？”
“她会来。”萧玄说，“因为她想知道，我为什么要选她。”
他把纸折好，放进袖中。
“你去准备吧。”他说，“三日后，我要让她亲眼看到，我不是在演戏。”
袁天罡应声退下。
屋内只剩萧玄一人。
他走到床边，拿起那床被单，轻轻抖开。上面有几处湿痕，是他故意弄出的汗渍。
他盯着那些痕迹看了一会儿，忽然笑了。
然后他躺回床上，闭上眼睛。
呼吸慢慢变缓，变得绵长而虚弱。
像真的病人一样。
与此同时，苏挽月回到悦来客栈。
她走进房间，锁上门，从袖中取出一张薄纸。
纸上画着一段脉象轨迹，是她刚才默记下来的。
她铺在桌上，对照医典中的几种假脉图谱，逐一比对。
最后，她在其中一条线上圈了个点。
“这不是普通的压制经脉。”她自语，“他在用一种特殊的运气方式，模拟中毒症状。这种手法……我在一本残卷里见过。”
她合上书，望向窗外。
天色渐暗，街上灯火次第亮起。
她低声说：“你到底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