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深,烛火在案上摇晃。萧玄仍躺在床榻上,呼吸缓慢而绵长,像是沉睡的病人。他闭着眼,手指却轻轻摩挲着腰间的墨玉螭龙佩。这动作很轻,几乎无人察觉。
门外传来三声轻叩,节奏分明。
他立刻睁眼,翻身坐起,脸上青灰褪尽,目光清明如刀。刚才的虚弱全是伪装,此刻的他是清醒的谋局者。
门开,袁天罡走入,反手合拢。他手中握着一只青铜筒,表面刻有细密纹路,顶端封泥未损。
“京城暗桩传信。”他将筒递出,“加急飞鸽所送,一刻前抵达。”
萧玄接过,指尖一挑,封泥裂开。抽出其中薄纸,展开细看。字迹极小,用特制药水书写,遇灯显形。内容只有三行:
> 魔教死士七人入城,藏于西市当铺地窖。
> 三名护法现身茶楼后巷,与黑衣人密会。
> 血影堂招募散修,许以重金。
萧玄看完,将纸凑近烛火。火焰吞没字迹,化作一缕青烟。
“魔教沉寂多年,此时动手,不是巧合。”他说,“必与萧烈有关。”
袁天罡点头:“我已派人查过,那处当铺原是废弃产业,半月前被一名‘药材商人’买下。此人无户籍,无背书,却能一次付清三百两银。”
“不是商人。”萧玄冷笑,“是掩护。”
他起身下床,走到屋角沙盘前。沙盘上摆着京城地形,街道、坊市、衙门皆按比例缩制。他指尖划过西市位置,停在一处偏巷。
“血影堂向来只收亡命之徒,如今却主动招揽散修,说明他们缺人手。”他低声说,“不是来救人,是来布网。”
袁天罡皱眉:“他们想控制局势?”
“不止。”萧玄目光移向皇城方向,“萧烈眼下自顾不暇,若魔教真与其联手,图的不会只是助他夺位。他们要的是乱局——越乱越好。”
他顿了顿:“趁我‘病重’,朝野动摇,他们好浑水摸鱼。”
袁天罡沉声问:“是否通知张统领,调禁军暗查?”
“不行。”萧玄摇头,“现在动兵,反倒暴露我还清醒。我们得让他们以为,三皇子命悬一线,无力他顾。”
他转身回案前,提笔蘸墨,在纸上写下几行指令:
> 天机卫第七队即刻潜入市井,分三组行动。
> 第一组查西市当铺出入人员,记下相貌、时间、特征。
> 第二组盯紧茶楼、酒肆、医馆等消息集散地,留意任何提及‘血影’‘圣女’之人。
> 第三组混入江湖帮派,打听近期是否有陌生人高价收购毒药、火油、铁器。
写完,他吹干墨迹,卷起塞入另一只空筒中,交予袁天罡。
“按此执行。”他说,“每日三报,子时、午时、酉时,不得延误。”
袁天罡接过,又问:“若发现敌踪,可否先下手?”
“不可。”萧玄语气坚决,“抓活口不如放人走。我们要的是线索,不是打草惊蛇。让他们活动,走得越远,漏出的破绽越多。”
他走到窗边,推开一条缝。夜风涌入,吹动烛火。远处街角,一道黑影一闪而过,似是巡夜更夫,步伐却太过轻捷。
萧玄盯着那方向看了片刻,关窗。
“另外,加强别院守卫。”他说,“但必须伪装成大夫巡诊。让老仆推药车,实则车内藏弩;婢女提灯笼,袖中备针。若有可疑人物靠近,不阻不拦,只记下模样。”
袁天罡应下:“属下明白。”
他正要离去,萧玄忽然开口:“等等。”
他从抽屉取出一块竹牌,正面刻着“听风”二字,背面有一道斜痕,是暗码标记。
“把这个交给第七队队长。”他说,“若遇紧急情况,可用此牌调动东城三处暗哨。”
袁天罡接过,收入怀中。
“还有一事。”他迟疑一下,“苏挽月三日后将再来。她要病情记录和用药清单。”
萧玄嘴角微扬:“给她。”
“真的给?”
“当然。”他坐下,执笔在空白病历上书写,“寒症初发,脉沉迟,畏寒肢冷。用药:附子理中汤加减,三剂,日服两次。”
他写完,盖上私印,封入信封。
“连同这份一起送去。记住,药渣要留,煎药的罐子也不能洗。她若查验,不能露馅。”
袁天罡点头:“你不怕她看出更多?”
“我就是要她看。”萧玄目光沉静,“她越查,越能确认我没中毒。但她不会说破——因为她想知道,我为何要骗所有人。”
他站起身,走到沙盘前,拿起一枚黑色棋子,放在西市位置。
“魔教来了,正好。”他说,“我原本只等萧烈出手,现在,多几条线,更好织网。”
袁天罡看着他,没有说话。
他知道,这个一直装病的男人,早已不在病榻之上。他的心神早已巡行全城,每一处暗巷,每一条街口,都在他的掌控之中。
“我这就去安排。”袁天罡抱拳。
“去吧。”萧玄背对他,“记住,所有行动,必须在我‘病逝’前完成布局。”
袁天罡走出书房,门轻轻合上。
屋内只剩萧玄一人。他坐在案前,翻开一本新册子,封面写着《京畿异动录》。他提笔写下第一条:
> 五月十七,夜,魔教死士入城,据点暂定西市当铺。目的不明,疑与萧烈勾结。已布天机卫三组侦查,静观其变。
写完,他合上册子,吹熄两盏烛火,只留一盏在案角。
光影昏暗,他靠在椅中,闭目养神。呼吸再次变得微弱绵长,如同真正的病人。
但他的手指,仍在轻轻敲击扶手,一下,又一下,像在计算时间。
或是等待时机。
窗外,更鼓响起,已是子时。
一条黑影贴着墙根移动,穿过两条街巷,停在一家药铺门前。门未锁,他推门而入。店内无人,只有药柜静静立着。
他在柜台下摸出一个暗格,取出一封信,迅速塞入怀中。
转身欲走时,脚下一滑,踩到一片湿泥。他低头看,眉头皱起。
这泥色暗红,像是从北境运来的赤土,不该出现在京城药铺。
他没多想,抬脚出门。
而在王府书房,萧玄忽然睁开眼。
他听见了远处一声轻微的脚步停顿。
那是他埋在药铺外的暗哨发出的信号。
有人取走了信。
他拿起笔,在纸上写下新一行字:
> 暗桩传信成功,饵已放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