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明坐在审讯室的金属椅上,右手还按在录音笔的暂停键上。灯光闪了一下,头顶的日光灯管发出轻微的嗡鸣。他没抬头,左手已经滑进战术背心内侧,指尖触到破军符的粗糙纸面。
右耳耳钉还在发烫,像一块烧红的铁贴在皮肤上。
他松开暂停键,声音平稳地报出时间:“嫌疑人林远山,男,五十七岁,原殡仪馆火化科主任,现羁押于b区特殊案件监室。首次正式审讯,时间凌晨两点十四分。”
话音落下,对面的林远山动了。
他原本低垂的头缓缓抬起,脖颈发出咔的一声轻响。脸色灰白,嘴唇泛黑。胸前中山装的第二颗纽扣位置,一枚铜质徽记别在那里——圆形,中间刻着“酆都”二字,边缘有细密裂纹。
那裂纹里,开始渗出黑色液体。
秦明盯着那枚徽记。黑血顺着布料往下流,在桌面上积成一小滩。气味很淡,但一吸进鼻腔,喉咙就发干。
他往前靠了半步,右手撑住桌面,做出记录姿态。实际是借身体遮挡,将左脚悄悄后撤,重心压在后腿。
“你说程序还在运行。”秦明开口,“哪个程序?节点是谁控制的?”
林远山嘴角抽动一下,像是笑。下一秒,整个人从椅子上弹起,速度快得不像活人。双手直扑秦明面门,指甲刮过空气发出嘶响。
秦明侧身翻滚,战术靴蹬在桌腿上把整张桌子掀翻。金属桌砸向墙壁,录音笔飞出去撞在墙上碎裂。他的左臂擦过桌角,冲锋衣袖子撕开一道口子,皮肤火辣辣地疼。
林远山撞在墙边,身体扭曲地转过来。脖子以不可能的角度扭动,脊椎发出咔咔声响。衣服被撑裂,露出胸口那枚徽记——它正在融化,金属变成粘稠的黑浆,顺着胸膛往下流。
秦明退到角落,手伸进背心抽出一张雷符。还没来得及激活,对方喉咙里传出声音。
不是林远山的声音。
低沉、冰冷,带着回响,像从一口深井底部传来。
“你以为揪出个小卒子就能……”
秦明咬破舌尖,血腥味冲散脑中瞬间涌上的昏沉感。他举起雷符,拇指搓向符纸边缘。
话没说完,窗户炸了。
一块金光穿透玻璃,速度快得只留下残影。轰地一声击中林远山胸口。冲击波把秦明掀倒在地,后背撞上墙壁。他抬手护头,看到林远山的身体在空中炸开,皮肉焦黑,黑血四溅。
焦臭味立刻弥漫整个房间。
他趴在地上没动,等余波过去才抬头。林远山倒在中心,全身碳化,冒着青烟。那枚徽记只剩半片残壳,掉在尸身旁。
秦明爬起来,膝盖一软又站住。他从裤袋掏出密封袋和镊子,蹲下身夹起徽记残片。金属背面刻着极小的文字,反着写,一眼认出是往生咒的倒文。
他把证物收好,转身走向门口。刚抬手要拧门把,听见身后动静。
尸体在动。
最后一口气没断。焦黑的手指抽搐,抓向地面。秦明回头,看见那张脸已经不成形,眼眶空洞,却死死盯着自己。
他走回去,单膝蹲下。用镊子翻开尸体衣领,在锁骨下方发现一道旧伤疤。疤痕中央有个针孔大小的凹陷,周围皮肤呈放射状裂纹。
这不是自然形成的。
他把这点也记进手机备忘录,刚合上屏幕,头顶灯光彻底熄灭。
应急灯亮起,红色光线照满屋子。
秦明立刻掏出三张雷符,分别贴在三个墙面高处。符纸自燃,火焰呈淡黄色,形成一个三角结界。黑雾正从尸体下方扩散,碰到火焰后嘶嘶作响,退缩回去。
他拿出对讲机。
“b区审讯室三级灵异污染,请求封锁通道,禁止任何人进出,等待城隍爷净化团队到场。”
对讲机回应:“收到。支援十分钟内抵达。”
他关掉通风开关,防止阴气外泄。然后从耳垂取下银质耳钉,咬破手指,用血在地面画了一个圈,把尸体围在里面。线条不完整时,尸体突然剧烈震颤,一只焦手伸出圈外。
秦明补完最后一笔。
黑雾被逼回圈中,尸体不再动。
他站起身,靠墙站着,呼吸慢慢平稳。耳朵里还在嗡鸣,但耳钉温度降了下来。
十分钟后,门外传来脚步声。
两个穿黑色防护服的人站在门口,戴着防毒面具一样的装置。他们推着一辆设备车,上面装着密封舱。
“技术科二组,接收污染源。”前面那人说。
秦明点头,指着地上的圈:“尸体不能直接接触。里面有残留意识体,建议用真空封装。”
对方打开仪器扫描,显示屏跳动几下,出现警告标志。两人交换眼神,启动设备。机械臂缓缓下降,把尸体连同地面一层石板一起切下,封入透明容器。
“我们会做组织分析。”来人说,“初步判断,这人早就死了。心脏停跳至少三天。”
秦明没说话。
他知道林远山活着的时候就有问题。但他没想到,这个人根本不在生者名单上。
等技术人员离开,他重新检查地面。血画的封印圈边缘有细微裂痕,像是被什么东西顶过。他蹲下身,用镊子刮取一点残留黑泥,装进第二个密封袋。
手机震动。
一条新消息。
没有发件人号码,内容只有四个字:**名字归你**。
他删掉消息,打开跨服聊天频道。页面加载半天才出来,信号不稳定。他输入“紧急情况”,发送给王灵官。
回复立刻弹出:“我知道。雷符是我发的。”
他又问:“林远山是怎么回事?”
“祭品。”王灵官回,“用活人躯壳承载酆都意志,传话只是目的之一。他们在测试跨界附体的稳定性。”
秦明盯着屏幕。
这意味着,刚才那一幕不只是恐吓,是实验。
他抬头看单向玻璃。里面漆黑一片,照不出任何影子。
但他知道有人看过全过程。
他把手机放回口袋,走到窗边。破碎的玻璃框空着,夜风吹进来。外面是警局内院,监控探头对着每一个角落。
可刚才那道金光,是从哪里来的?
他低头看自己的手。掌心有擦伤,混着黑血和自己的血。伤口边缘已经开始发黑。
他从背心里再抽出一张符,贴在伤口上方。符纸燃烧,皮肤刺痛,黑线退去。
这时,地板上传来一声轻响。
他猛地回头。
密封袋里的徽记残片在震动。
隔着塑料袋,那半块金属正在缓慢转动,像是被什么力量牵引。表面残留的倒写咒文开始发光,微弱的蓝光映在地上。
秦明蹲下身,盯着那道光。
它在地上划出一条线,指向审讯室角落的配电箱。
他站起来,走过去打开箱盖。里面线路整齐,没有任何异常。但他伸手摸向最底层接线端时,指尖碰到一样东西。
一片薄薄的金属片,贴在箱体内壁。
拿下来一看,和徽记材质相同,只有指甲盖大小。正面空白,背面刻着数字:**7-3**。
七处节点,第三号。
他把金属片收进证物袋,回到房间中央。
尸体没了,证据封存了,现场清理了。
但他知道,这件事没结束。
他站在原地,右手握紧战术刀柄。刀还没出鞘,但指节已经发白。
门外走廊传来新的脚步声,节奏稳定,由远及近。
他没有回头去看。
眼睛一直盯着地上那圈干涸的血痕。
血迹边缘,有一粒极小的黑点正在移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