伤员最后的呓语消散在哨所冰冷的空气里，只留下血腥味和沉默。
林辰和艾莉交换了一个眼神。无需多言，两人立刻分头行动。
艾莉闪身来到侦察艇旁，血红的双眸快速扫视艇身。她伸手触碰哑光黑色的外壳，指尖传来冰冷的金属触感和细微的能量流动感。“外壳基本完好，主要结构无损伤。侧翼有两处较深的刮痕，应该是坠落或碰撞造成，但未伤及内部。”她一边检查，一边低声汇报，“起落架正常，引擎喷口无堵塞……能源读数极低，接近枯竭。”
林辰则蹲下身，快速检查那名暗金商会成员的尸体。他先是谨慎地用断刃刀尖拨开尸体腰间的收纳袋，里面除了几块已经耗尽的标准能量晶石碎渣、半管急救凝胶、一张被血污浸染大半的枢纽下层区粗糙地图外，还有一个金属身份牌。牌子做工粗糙，边缘有毛刺，正面蚀刻着一个抽象的金币与齿轮交叉的图案，背面则是编号和一组意义不明的刻痕——这应该就是暗金商会外围人员的标识。
他将身份牌收起。尸体的手腕上还有一个便携式数据记录仪，屏幕碎裂，但似乎还在微弱闪烁。林辰尝试用魂力激发了一下，记录仪挣扎着亮起最后一点光芒，投射出一段极其短暂、满是雪花和扭曲的影像片段：
画面晃动剧烈，似乎是在快速奔跑中拍摄。背景是类似此处的金属通道，但更规整，有明亮的照明。前方，几名穿着同样暗蓝色作战服的人正在试图破解一道厚重的、刻满古老符文的安全门。突然，门两侧的墙壁上勐地弹出数根锈迹斑斑的金属尖刺，速度快如闪电！惨叫声中，两人被瞬间刺穿。紧接着，天花板上洒下大片粘稠的、暗绿色的酸液，画面在滋滋的腐蚀声和更多惨叫中剧烈摇晃、变黑，最终归于沉寂。
“古老的自动防卫系统……”林辰想起伤员最后的话。看来，暗金商会这支寻宝队不仅发现了这个隐蔽的侦察哨，还触发了哨所建造时预设的防御机制，损失惨重。外面平台上的两具尸体，加上眼前这个，或许只是幸存者之一，最终也因重伤不治而亡。
“林辰，”艾莉的声音带着一丝紧迫，“能源舱的开口在尾部下方，手动开启阀被锈死了。需要外力破坏或融化。”
林辰站起身，走到侦察艇尾部。那里有一个不起眼的凹陷面板，中央是一个需要特殊工具旋转的阀门，此刻被厚厚的红褐色锈垢完全包裹。时间紧迫，头顶虽然暂时安静，但谁知道那些变异生物会不会找到其他方式下来，或者“秘师”的搜捕网络是否会延伸到这里？
“退开一点。”林辰示意艾莉让开，他伸出右手，掌心对准锈死的阀门。没有动用消耗巨大的裁决光束，而是心念微动，一缕极其精纯、带着寂灭与衰败本源的灰气从指尖渗出，缠绕上阀门。
滋滋……
灰气触及锈垢的瞬间，那些坚硬的氧化物如同遇见烈日的残雪，迅速消融、剥落，露出下方相对完好的金属表面。寂灭气息对这类“死物”的侵蚀效果显着。几秒后，阀门处的锈蚀被清除大半。
林辰上前，灌注魂力于手臂，用力一拧！
嘎吱——
刺耳的金属摩擦声响起，阀门被强行转动。尾部一块装甲板向下弹开，露出了内部复杂的能源管线和一个空了一大半的、多接口能量槽。
槽内只剩下寥寥几块标准能量晶石，而且光芒黯淡，显然能量所剩无几。旁边散落着几块被暴力拆卸下来的、已经耗尽的高能晶石碎片——很可能是暗金商会的人试图抽走能源，但因为能源槽的锁定机制或时间紧迫，只拿走了部分。
“这点能量，连启动主引擎都勉强，更别说飞离坟场范围了。”艾莉眉头紧皱。
林辰迅速检查自己的储物装备和从“扳手”那里得到的有限补给。携带的备用能量晶石数量不多，且多为通用型号，未必完全匹配侦察艇的高能耗系统。
“用我们的晶石先补充一部分，再试试这个。”他取出一小把能量晶石，又拿出了那枚从“灰鼠”遗体旁找到的、拳头大小、散发着温和稳定能量波动的矿石样本。这东西蕴含的能量性质似乎非常纯净，或许能作为补充或激活剂。
两人快速将手头的通用晶石填入能量槽。能源读数略有回升，但距离安全线还差得远。
林辰将“灰鼠”的矿石样本贴近主能源接口，尝试用魂力引导其中的能量流出。矿石微微震动，表面泛起柔和的白光，一股精纯平和的能量缓缓注入能源系统。读数再次跳升一截，达到了最低启动标准，但距离充沛仍有巨大缺口。
“只能赌一把了。”林辰深吸一口气，看向艾莉，“你来操作武器和辅助系统，我来驾驶并提供额外魂力支持。必要时候，直接用我的魂力冲刷能源回路，临时提升输出功率。”
这是冒险的做法，会对林辰本就恢复不多的魂力和灵魂旧伤造成进一步负担，也可能损伤侦察艇精密的能量系统。但此刻别无选择。
艾莉点头，毫不犹豫地拉开发动机舱旁的一个小盖板，里面露出几个手动辅助输入接口。“我来引导，你控制输出强度。血能性质偏阴寒活跃，不适合直接充能，但可以帮你稳定魂力流。”
两人不再犹豫，迅速进入侦察艇。
内部空间比想象中宽敞一些，但也仅能勉强容纳四五人。驾驶舱布满各种古老的仪表盘、闪烁着微弱光芒的水晶屏幕和手动操纵杆，风格粗犷结实，与坟场本身的古老感一脉相承。座位上有厚厚的灰尘，但关键的操作面板似乎被暗金商会的人简单擦拭过。
艾莉快速坐上副驾驶位，纤细的手指在几个主要控制面板上飞快点击、调试。屏幕陆续亮起，显示着侦察艇各系统的状态：外壳完整度92%，引擎状态（低能源待启动），导航系统（离线，需外部校准），隐匿系统（基础功能可用），武器系统（轻型相位炮两门，弹药存量30%）。
林辰坐上主驾驶位，握住冰冷的手动操纵杆。他先尝试激活主控系统。
“识别码。”艾莉提醒。
林辰立刻拿出身份符，插入驾驶台侧面一个卡槽。
滴——
一声清脆的鸣响，主控屏幕亮起稳定的蓝光，一个简略的徽记闪过——那是“守夜人”的简化标志。系统开始自检，冰冷的电子音在舱内响起：“身份确认，临时权限授予。欢迎使用‘沉默渡鸦’七号。系统自检中……警告，能源水平低于安全阈值20%。建议补充能源后再行启动。”
“忽略警告，强制启动主引擎，优先保证推进力和基础隐匿。”林辰沉声下令。
“命令确认。强制启动程序开始。能源输出将不稳定，可能造成系统损伤。”电子音毫无感情地回应。
一阵低沉的嗡鸣声从艇身尾部传来，逐渐加强，整个侦察艇开始轻微震颤。驾驶舱内的灯光变得明暗不定，仪表盘上的指针来回跳动。
“引擎点火成功，输出功率35%……40%……正在提升。”艾莉紧盯着能源读数，“不够，至少要达到60%才能确保脱离坟场引力井和基础机动。”
林辰闭上眼，右手按在驾驶台一个标有“应急能源输入”的金属板上。掌心印记微微发热，他调动起恢复不多的魂力，开始小心翼翼地、如同溪流般注入侦察艇的能源回路。
魂力与机械能量的混合并不顺畅，传来阵阵滞涩感和微弱的排斥。林辰额角渗出细汗，小心调整着魂力的性质和输出节奏，试图让其更接近侦察艇所需的能量波动。掌心的裁决印记似乎对这种“秩序化”能量引导有所帮助，散发出的微光让魂力的流转稍微顺畅了一些。
能源读数开始缓慢爬升：45%……50%……55%……
“接近临界点！”艾莉报告。
就在这时，头顶的竖井方向，猛地传来一声巨大的撞击声！整个哨所都仿佛震动了一下，灰尘簌簌落下。
紧接着是第二下、第三下！撞击一次比一次沉重，还夹杂着金属被撕裂的刺耳声响和狂暴的嘶吼！显然，上面的变异生物并未放弃，它们正在试图暴力破开井盖！
“没时间了！林辰！”艾莉急道。
林辰猛地咬牙，不顾灵魂旧伤传来的刺痛，将魂力输出瞬间提升到一个危险的程度！
嗡——！
侦察艇尾部的引擎发出高亢的轰鸣，澎湃的推力传来，将两人牢牢压在座椅上。能源读数勐地跳到了68%！
“推进力达标！隐匿系统启动！”艾莉飞快操作，侦察艇外壳的哑光黑色涂层似乎变得更加深沉，将艇身散发的能量波动和热量大幅降低。
“启动顶部出口！”林辰喝道，同时操纵侦察艇缓缓悬浮离地，对准了半球形哨所顶部——那里有一块颜色略深、布满灰尘的圆形区域，正是伪装出口。
艾莉按下控制板上的一个红色按钮。
咔咔咔……轰隆！
哨所顶部的圆形区域猛地向内收缩，然后向上弹开！久违的、来自坟场外部虚空的暗澹光线混杂着锈蚀尘埃灌了进来！出口打开了，直径刚好容侦察艇通过！
几乎在同一时刻，头顶竖井传来金属断裂的巨响！井盖被彻底破坏，数个狰狞的、流淌着涎液的怪物头颅探了进来，发出贪婪的咆哮！
“走！”
林辰猛地向前推动操纵杆，侦察艇如同离弦之箭，引擎喷射出幽蓝色的尾焰，朝着刚刚打开的顶部出口猛冲上去！
几头速度最快的怪物从竖井扑下，利爪擦着侦察艇的尾部划过，在哑光外壳上留下几道刺眼的火星，却终究慢了一步。
侦察艇擦着出口边缘，险之又险地冲出了哨所，猛地没入锈蚀坟场外围那无边无际、充斥着混乱能量和破碎结构的黑暗虚空之中！
身后，怪物不甘的咆哮和哨所入口处崩塌的声响迅速远去、变小。
艇舱内，警报声略微平息，但能源读数又开始缓缓下降——强制提升功率和刚才的爆发消耗巨大。
林辰松开操纵杆，靠在椅背上，脸色苍白，大口喘着气。灵魂旧伤处传来阵阵灼痛，刚才的魂力透支让伤势有反复的迹象。艾莉也松了口气，但立刻开始检查侦察艇的各项数据。
“我们出来了。”她看着外部监视器上传来的、飞速掠过的、光怪陆离的虚空景象，低声道。
“暂时。”林辰抹了把额头的汗，目光投向导航屏幕。上面一片空白，只有基本的方位传感器还在工作。“先远离坟场范围，然后尝试校准导航，找一条返回第三中转枢纽的相对安全路线。能源……还能撑多久？”
艾莉快速计算了一下：“以目前68%的功率匀速飞行，大约能维持两个冥时。如果遭遇战斗或需要高速机动，时间会大幅缩短。而且，我们无法进行长距离跃迁，能量不够支撑跃迁引擎启动。”
两个冥时。林辰看向外部那仿佛永恒黑暗、点缀着零星怪异光辉和巨大破碎结构的虚空。从这里返回枢纽，即使顺利，以常规航速也需要远超两个冥时。
更别提，“秘师”绝不会轻易放走闯入者。坟场外围的警戒网和巡逻队，恐怕已经察觉到了这艘突然从静默区升空的侦察艇。
逃亡，还远未结束。只是战场从危机四伏的坟场内部，转移到了更加广阔、但也更加无处藏身的虚空之中。
林辰握紧了操纵杆，目光沉静。
至少，他们有了速度，有了隐匿，有了一线生机。
他看了一眼手中那枚粗糙的暗金商会身份牌，又看了看能源读数旁那个代表“灰鼠”矿石样本的、依旧散发着微光的能量信号。
路还很长，麻烦也还有很多。
“调整航向，先往这个方向。”林辰根据基本方位仪和“扳手”之前提供的大致星图，设定了一个初始方向，“保持隐匿模式，尽量避开大型能量扰流区。我们……回家。”
艾莉点头，双手在控制面板上快速输入指令。
黑色的“渡鸦”划过寂静的虚空，朝着遥远而未知的归途，悄然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