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一院门诊楼的药房窗口前,清晨七点就排起了蜿蜒的长队。队伍里大多是拎着布袋子的老人,他们手里攥着病历本和药盒,眼神里满是期待 —— 前一天林辰在会议上承诺的低价药恢复供应,让他们早早赶来。
王桂兰阿姨五点就起了床,揣着给老伴张大爷开的降压药处方,排在队伍第三个。前面的刘大姐跟她搭话:“王姐,你也来买硝苯地平啊?我家老头昨天听我说能买到 8 块的药,半夜都催我早点来。”
王桂兰笑着点头,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处方单:“可不是嘛,这药断了一个月,老张的血压总不稳定,昨天听林医生说今天能供,我激动得没睡好。”
可这份期待,在药房窗口打开半小时后,就变成了焦虑。
“同志,给我拿两盒硝苯地平片,8 块那种。” 排在第一个的老大爷把处方递进去,里面的药师却皱着眉摇了摇头:“大爷,不好意思,硝苯地平今天还是没货,厂家那边说产能没恢复。”
“没货?” 老大爷的声音一下子拔高,“昨天林院长不是说今天能供吗?你们是不是藏起来卖高价了?”
窗口前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聚在药师身上。药师急得额头冒汗,拿起话筒解释:“真没有藏货!我们早上刚跟厂家确认过,他们说生产线还在检修,具体供货时间得等通知。不光硝苯地平,二甲双胍、小儿布洛芬这些低价药,今天也都没到新货!”
“怎么会这样?” 王桂兰的心一下子沉了下去,她挤到窗口前,把处方递进去:“同志,你再查查,我家老伴等着这药降压呢,昨天林医生明明说跟厂家签了协议的!”
药师接过处方,在系统里敲了几下,无奈地抬头:“阿姨,系统里显示库存为零,厂家的供货单还没发过来。我跟您说实话,不光咱们医院,刚才我跟隔壁区医院的药师聊,他们那边低价药也全断了,好像是好几家厂家一起停的货。”
这话像颗石子扔进了平静的湖面,队伍里瞬间炸开了锅。
“这不是坑人吗?说了有货又断供,我们老人吃药不要钱啊?”
“我家孩子发烧,就等着买小儿布洛芬,这要是没药,万一烧起来怎么办?”
“是不是医院跟厂家串通好,故意让我们买贵药?”
议论声越来越大,有人开始拍药房的玻璃,还有人掏出手机要拍视频,场面眼看就要失控。正在门诊楼巡查的林辰,刚走到二楼就听见楼下的嘈杂声,他快步下楼,挤开人群走到药房窗口前。
“大家冷静点,听我说!” 林辰的声音不算大,却带着一股让人安心的力量,混乱的人群渐渐安静下来。他看向窗口里的药师:“小李,现在药房里的低价药库存还有多少?”
药师小李连忙回道:“林院长,硝苯地平、二甲双胍这些常用的,昨天下午就断货了,剩下的只有少量维生素片,还有两盒治疗胃病的低价药,根本不够分。”
林辰点点头,转身面对排队的患者,双手微微抬起:“各位叔叔阿姨、大哥大姐,今天低价药没按时到货,是我们医院的工作没做到位,我跟大家道歉。但请大家相信,我绝对没有跟厂家串通,更不会故意让大家买贵药。”
他从口袋里掏出手机,调出和药企负责人的聊天记录:“昨天下午我还跟硝苯地平的厂家负责人确认过,他们说今天一早会发货,可凌晨三点,他们突然发消息说‘产能突发问题’,要推迟供货。我已经让药剂科的陈主任再去联系,但到现在还没打通电话。”
王桂兰看着林辰手里的聊天记录,心里的火气消了大半,但还是忍不住问:“林医生,那现在怎么办啊?我家老张今天就没药吃了,总不能让他停一天药吧?”
“您别着急。” 林辰走到王桂兰身边,接过她手里的处方单看了看,“张大爷的血压最近控制在多少?有没有头晕、心慌的症状?”
“昨天量的是 150\/95,偶尔会头晕。” 王桂兰连忙回答。
林辰想了想,对身后的助理小苏说:“小苏,你带王阿姨去急诊内科,让李主任给张大爷开一盒进口的硝苯地平,先应急用,费用记在医院的‘应急药品基金’里,不用王阿姨掏钱。”
他又转向人群:“今天所有来买低价药的患者,只要是慢性病急需用药的,都可以去相应科室开进口药应急,费用由医院暂时垫付,等低价药到货后,大家可以凭应急处方来退差价。另外,家里有孩子急需退烧药的,去儿科门诊登记,我们还有少量应急储备药,先给孩子用。”
这话一出,人群里的焦虑缓解了不少。王桂兰拉着林辰的手,眼眶又红了:“林医生,真是谢谢你,你要是不管我们,我们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这是我应该做的。” 林辰拍了拍她的手,“您先去急诊找李主任,别让张大爷等急了。”
安排好患者,林辰立刻拨通了陈涛的电话,电话响了十几声才被接起,陈涛的声音带着疲惫和焦急:“林院长,我正想给您打电话!我刚才终于打通了一家厂家的电话,他们负责人跟我绕了半天,最后才说实话 —— 不是产能问题,是有人让他们停供的!”
林辰的脚步顿住,心里的猜测得到了证实:“是谁让他们停供的?是不是几家厂家一起商量好的?”
“应该是‘康泰医药联盟’!” 陈涛的声音压得很低,“我托朋友打听,咱们市这几家生产低价药的厂家,上个月都加入了这个联盟。联盟里有个规定,凡是医院推行‘低价药零自付’或者限制高价药销售的,都要统一停供低价药,逼医院妥协!”
“康泰医药联盟?” 林辰皱紧眉头,这个名字他有点印象,之前在整理医药市场资料时见过,据说背后有大资本支撑,垄断了不少地区的低价药供应。“他们想要什么?”
“还能是什么?” 陈涛叹了口气,“他们说,要是咱们医院取消‘低价药零自付’,并且让高价药的采购量恢复到改革前的水平,他们就立刻恢复供货。不然,不仅低价药断供,就连咱们常用的几种抗生素,他们也要限制供应!”
林辰攥紧了手机,指节泛白。他很清楚,取消 “低价药零自付” 意味着患者又要多花钱,恢复高价药采购量更是回到改革前的老路子,这不仅违背了他改革的初衷,更对不起昨天那些信任他的医生和患者。
“不可能!” 林辰的声音带着一丝冷意,“让他们别做梦了,改革方案绝不会因为他们断供就取消!你再想想办法,有没有其他地区的小厂家,没加入联盟的,我们从他们那里调货?”
“我早就联系了!” 陈涛的声音里满是无奈,“周边省市的三家小厂家,本来都同意给我们供货,可今天早上突然都变卦了,说‘收到联盟的警告’,不敢跟我们合作,怕以后被报复。林院长,这联盟的势力太大了,我们根本绕不开啊!”
林辰靠在走廊的墙上,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他知道陈涛没说错,康泰联盟能让这么多厂家同时停供,还能威胁到外地的小厂家,背后的能量绝对不简单。要是找不到替代的供货渠道,再过三天,医院的应急药品基金就会耗尽,到时候别说垫付进口药费用,就连正常的诊疗用药都可能出问题。
就在这时,小苏急匆匆地跑过来,手里拿着一张报表:“林院长,骨科赵主任刚才反映,他们科室有三个术后患者,需要用‘头孢曲松钠’这种低价抗生素,现在药房没货了,只能用进口的,一盒要三百多,患者家属不愿意掏这个钱,跟护士吵起来了!”
“还有儿科,刚才来了个高烧 40 度的孩子,应急储备的布洛芬已经用完了,家长抱着孩子在诊室里哭,说要是孩子出了事,就要找医院算账!”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林辰睁开眼,眼神里却没有了刚才的疲惫,反而多了几分坚定。他掏出手机,翻出通讯录里一个标注 “市卫健委 - 马主任” 的号码,拨通了电话。
“马主任,我是市一院的林辰,有紧急情况跟您汇报 —— 咱们市多家药企联合断供低价药,现在医院药房断货,患者用药困难,您能不能帮忙协调一下?”
电话那头的马主任沉默了几秒,声音带着无奈:“林辰啊,你这事我已经知道了,刚才还有其他医院的院长给我打电话。我也联系了康泰联盟的负责人,可他们态度强硬,说这是‘市场行为’,政府管不着。我跟省卫健委汇报了,他们也没办法,说现在只能等上面的指示。”
林辰的心沉了下去:“那上面什么时候能有指示?我们医院的药最多撑三天,要是三天后还没货,后果不堪设想。”
“你别急,我给你透个底。” 马主任的声音压低了些,“张副省长最近正在调研民生药品供应问题,昨天省卫健委已经把咱们市的情况上报给张副省长了。听说张副省长很重视,今天上午还专门开了会,可能会亲自协调这事。你再撑撑,我一有消息就立刻通知你。”
“张副省长?” 林辰心里一动,张副省长他有过一面之缘,去年全省医疗改革会议上,张副省长强调过 “要保障民生用药,绝不能让资本操控药价”,要是能得到他的支持,说不定能解决这次断供危机。
“对,就是张副省长。” 马主任的声音里多了几分笃定,“你这边也要多准备几条路,比如看看有没有国企背景的药厂,他们不受康泰联盟影响,说不定能调到货。我记得省国有资产经营公司旗下,有个‘省惠民药厂’,专门生产低价刚需药,你可以让陈主任联系试试。”
挂了电话,林辰立刻给陈涛打过去,把 “省惠民药厂” 的消息告诉他:“你现在就联系省惠民药厂,不管用什么办法,一定要让他们同意给我们供货,哪怕先供一部分应急也行!”
“好,我这就去查他们的联系方式!” 陈涛的声音里终于有了点希望。
林辰放下手机,走到药房窗口前。此时排队的患者已经少了很多,大部分人都去科室开应急药了,只有几个老人还在窗口前徘徊,眼神里满是担忧。林辰走过去,对他们说:“各位叔叔,我刚才跟市卫健委的领导联系了,上面已经知道咱们的情况,张副省长正在关注这事,很快就能解决。大家再等等,最多三天,低价药肯定能到货。”
老人们互相看了看,其中一个大爷点了点头:“林医生,我们信你。你要是没把握,也不会跟我们说这话。我们再等等,不添麻烦。”
林辰心里一暖,正想说些什么,口袋里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是个陌生号码。他接起电话,里面传来一个低沉的男声,带着威胁的语气:“林院长,别费劲联系国企药厂了。省惠民药厂的厂长是我老同学,我已经打过招呼了,谁敢给你们供货,谁就别想在医药行业混下去。识相点,赶紧取消改革方案,不然下次断供的,就是你们手术用的麻醉药。”
电话 “咔嗒” 一声挂了,林辰握着手机的手微微发抖。他抬头看向门诊楼外,阳光刺眼,可他却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窜上来。他知道,康泰联盟已经盯上他了,不仅要断供低价药,还要用更狠的手段逼他妥协。
而此时,陈涛的电话也打了过来,声音里满是沮丧:“林院长,我联系上省惠民药厂的采购部了,可他们说‘近期产能饱和’,没法给我们供货。我听他们语气不对,好像是故意推脱……”
林辰深吸一口气,打断了陈涛的话:“我知道了。你别放弃,再联系其他国企药厂,哪怕是外省的也行。另外,把康泰联盟威胁我们的事,还有所有厂家断供的证据,都整理好,发给市卫健委的马主任,让他转给张副省长。”
“好,我这就办!”
挂了电话,林辰走到窗边,看着楼下熙熙攘攘的患者。他知道,接下来的三天会是最难熬的日子 —— 药房库存告急,患者的不满在累积,康泰联盟的威胁步步紧逼,而国企药厂的联系又屡屡受挫。
但他更清楚,自己不能退。一旦退了,之前的改革就全白费了,患者还要回到 “吃药贵、买药难” 的日子,医生也会再次陷入 “靠开高价药拿绩效” 的困境。
他掏出手机,点开和张副省长秘书的微信 —— 去年会议后,秘书主动加了他的微信,说有医疗民生问题可以直接联系。林辰犹豫了几秒,敲下一行字:“您好,我是市一院林辰,关于我市低价药断供一事,有紧急情况想向张副省长汇报,不知能否帮忙安排?”
信息发出去后,石沉大海。林辰盯着手机屏幕,心里既期待又忐忑。他不知道张副省长会不会看到这条消息,也不知道接下来还会遇到多少麻烦。但他握着手机的手,却越来越坚定 —— 哪怕只有一丝希望,他也要拼到底。
而此时,门诊楼的走廊里,一个穿着黑色外套的男人,正举着手机,对着林辰的背影拍了张照片,然后发给了一个备注为 “康泰刘总” 的联系人,附言:“林辰还在硬撑,已经联系国企药厂,要不要再给他加点压?”
手机很快收到回复:“加!让他知道,跟我们作对,没有好下场。”